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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六年丙子夜,禁军生乱。于东华门拥储君,山呼万岁。储君不得已,强以行。然则萧郡王提军至,甲骑数百,奋而蹈阵。数万禁军不能抗,遂大崩。
............是夜矣,勋戚将门没于乱中不知几许,萧郡王之威,传于天下。
............宣和初年,予尝夜观天象。见紫微暗弱,东面而应岁,孛星出,授北人以柄。然则有角星如斗,其芒锐盛,应于尾箕两宿间。然则果有萧郡王自幽州出,定难扶危。天道渺渺,予只恭默而已。天人感应若此,非气运也夫?”
————《皇宋宣和年间述异》
两百甲士如一把锋锐凌人的尖刀,直直杀入大队人群当中。
在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撞飞,又有多少人被踏于马蹄之下。甚或没有人能稍稍结阵阻挡这些甲骑一下。只是拼命的向着四下逃散。只要离这些凶神远一些。
更不必说,还有藏伏其间的貂帽都亲卫在四下扬声大呼:“事败矣!事败矣!俺们军汉,脱身也罢。圣人只罪倡乱军将!”
这样的喊声在四下响起,更没有半个军汉会在此刻为太子,为诸军将效死。兔子是大家的孙子,只恨爹娘少给自家两条腿。
貂帽都甲骑锋尖之前,只是短短一瞬,就再无半点人站立阻挡。就算没有逃开,也是黑压压的跪了一地。将太子旗号,连同那些簇拥着太子的文臣军将,全部暴露无遗。
这个时侯也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此刻就算是投降,也不见得性命能够保住。这可是大逆之罪!是最为成王败寇的一件事,成则富贵薰灼,可传诸子孙数代。一旦事败,却是将整个家门都要押上去!
文臣辈还好些,大宋不杀士大夫的惯性仍然强大。对自家性命倒没什么特别担忧的。此刻面若死灰,无非就是这辈子再别指望什么功名富贵了,一家老小,都要发于边远烟瘴之地,遇赦不赦,祸及子孙。
而武臣辈却红了眼睛。
大宋对掌有军权之人的提防戒备,从开国以来这根弦就一直绷着。更别提他们这些掌军权的人今夜做出了这等事情来!就算事后求告曰他们也是被裹挟出来的,又有谁信?
大宋砍武臣的脑袋,可是从来未曾手软过!
今夜已经不能善了,为身家性命计。也只有拼到底了。赶紧奉太子逃离这个死地,脱出汴梁城去。都门禁军,并不全在汴梁城中。在外驻军也有相当大的数目。只不过军将十有八九都在这都门当中纳福罢了。要是能集中些军马,打着储君旗号,以奸臣挟赵佶而行乱事的名义号召天下,则还有得周旋!
今夜毕竟不见圣人,说不得真是嘉王辈与那南来子在行篡逆之举。只要脱了今夜死局。大家在大宋根基深厚,岂是这南来子与一个只是凭着赵佶宠爱才有一时风光的嘉王可比?
只要能逃出汴梁!
在关系到自己身家性命,关系着家族存续的时侯。就颇有些禁军军将显出了少见的行动力。有人就抢过去要去牵赵桓座骑的缰绳,大声疾呼:“殿下速与臣等暂避!城外尚有勤王之师!”
“殿下速走!嘉王与南来子作乱!已凌迫圣人矣,殿下善保此身,再扑杀诸獠!”
有的军将,却是连这个也顾不得了。不吭声的掉头便要逃。马也不骑,下马就欲混入乱军当中。惹不起俺们还躲不起?嘉王即位,收拾这乱作一团的局面还要些时日。趁乱带着亲族细软逃出去也罢,据说江南甚好,今后长此隐姓埋名,做一个富家翁也就了此残生。谁还为赵家效力,谁就是小婢养的!
赵桓身边文臣,这个时侯也有不少反应过来。表现各异。有的顿时就开始哭喊起来,也有的就拨马而走,不知道要去哪里。还有不少与那些行事果决的禁军军将一般心思,就要奉赵桓出逃汴梁。赵桓身边张盖仪仗的内使宿卫班直这个时侯也有不少开始逃跑,本来就不多的仪仗给丢了一地,代表大宋太子尊贵无比身份的的那些仪仗张盖,为马蹄人足踏过,碾为尘泥。
耿南仲呆呆立马,半点动静都没有。茫然四顾左右,仿佛在一遍又一遍的确认,自己今夜到底是不是在做梦,为何此刻还不醒来。
他不言不动不走,换往日少不得有人来殷勤动问,将他照应得周全。他还爱理不理的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殷勤。此时此刻,却谁还顾得上理他?
赵桓此时也彻底慌了手脚,他本来就不是有决断的人。性子也是柔弱庸懦一流。唯一所长,就是恭谨木讷,不象自家老爹那么喜事,并没有多少穷奢极欲的爱好。
今夜如此场面,赵桓养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何尝见过这般惊天动地的景象?看到数万人在面前大呼崩溃,看到铁甲骑士蹄声隆隆的越逼越近。看到不知道多少人惨叫着被马蹄践踏。只觉得胯下一热,已然尿了出来。在马背上也再坐不住,软软的就欲滑下来。
几名禁军军将,连同不死心的文臣来抢他的马缰,他也就茫然的任由他们动作。已然没有半分的主见的。
几名军将硬将他的座骑扯掉过头来,赵桓抱着马脖子,突然就哭了出来。涕泪横流,,喃喃自语:“耿师傅误孤,耿师傅误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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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貂帽都甲骑,已然迫近至离赵桓不过几十步距离。本来甲骑还算是压着步子。今夜具装甲骑出马,纯以气势迫人。压迫乱军以自溃,前阵一溃,则自然带动后阵。几万人也站不住脚。不经大的杀戮,就能直进至东宫旗号前。
而让貂帽都亲卫都有些意外的是,他们一动。这几万乱纷纷的军汉,不分前阵后阵,同时大崩!
这种数万人一齐崩溃大乱的场面,他们久经战阵,都未曾见过。
都门几十万禁军若此,每年还是数千万贯的资财以瞻养。这大宋,真的是出什么问题了!
火光之下,貂帽都甲骑就见太子那里已然有了动作,不少军将就欲奉太子掉头逃走。这个时侯就再顾不得什么冲阵节奏阵型了,每个人都开始用力的踢着马腹,在最短时间内将马速提起来。当先之人对着面前跪了一地的军汉大声厉吼:“入娘的都让开!踏死莫怨!”
跪倒军汉顿时竭尽所能的以最快速度,手脚并用的爬起来逃走。饶是如此,还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被这突然加速的洪流撞倒淹没。这个时侯,谁又顾得上他们了?
当下一名甲士,猛然丢下手中马槊,抽出弓袋中硬弓,飞也似的搭箭上弦,撒手一箭。就见一名禁军军将顿时胸口中箭,哼也不哼的就从马上倒下。
一人动作,顿时其他甲士也都有样学样。那些对自家箭术有把握的亲卫都张弓在手。搭箭松弦。也刻意对着的是离太子有些距离,在外围猬集乱撞的人们。
嗖嗖响动声之后,太子周围猬集在马上步下乱纷纷的人群,顿时就倒下了一片。
这个时侯太子身边这些所谓腹心之辈终于完全崩溃,不知道有多少人滚下马来。或跪或坐,拍地大哭。就是文臣辈,也再没了士大夫的气节,只是乞命而已。
这南来子,这南来子。竟然凶厉如此!
煌煌大宋,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物?
此时仍然有几名死硬的军将,拼命扯着赵桓座骑缰绳,还是想死中求生,带着太子逃出绝境。而且离太子越近,此刻也越安全一些。就是漫天飞舞的羽箭,也都避开太子身周老远。这南来子毕竟还有些忌惮,不敢公然弑储君。拼死挣命,说不得还有机会!
甲骑们放箭之后,拼命也想提起马速。然则座骑虽然雄俊,毕竟连甲带人,驮了几三百斤的份量,周遭情势也杂乱,马速提不到最高。人又不过只区区两百,压迫几万废物崩溃是不直什么,将太子去路完全封死,就不是能力范围之内的了。就算有人有心想射太子的座骑,张弓之后又放下。萧显谟严令,不得伤及太子半点。这一箭谁能确保就只中座骑?
汤四郎此刻可不在汴梁!
就在貂帽都甲骑也红了眼睛的时侯,就见一骑风也似的从他们身边卷过。转眼就超越到最前。还转头对当先甲骑大吼了一声:“槊来!”
这人不是张显还能是谁?
他未曾着甲,躬身伏在马背上。座骑扬首奋蹄,速度已然提到最高。身上衣衫,都在猎猎舞动。
汤四郎箭术冠绝全军,则张五郎的马术,同样冠绝全军!
当先甲士,抬头就将马槊掷了过去,张显疾驰当中,轻巧巧的接过。猛的一踩马腹,马速竟然又提高了些。电闪一般的就刺向前,转瞬就追及了奉太子而逃的几名禁军军将!
张显在马背上大吼一声,挺槊而出。一名军将脊背中槊,顿时就被捅下马来。横槊一扫,啪的一声就将另一人打落马下。他毫不停顿,接下来马槊就脱手掷出,牵着太子马缰那名禁军军将惨叫一声,马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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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马槊已然破背而入,溅起一蓬血雨。那名军将伸手松缰,似乎想去胸口冒出的槊尖,手才抬起,就带着长长的马槊落马,重重摔倒,再不动了。
火光映照之下,只见裹漆槊杆,犹自嗡嗡颤动不休。
斯时斯境,还有什么再挣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