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聊寄也是个人,就算是数算上有点学问。这个时代又没有计算器又没有完善的会计分录明细。将这些数字弄明白牢牢记住随时查点,看他已然瘦了一圈就知道他在这上头花了多大心力。刚才吃饭的时候嘴皮子还在不断轻动,明显还在心里面盘帐。
这笔财货相当之大,禁军将门世家百年积储,动产不动产加在一起,一大半落到了萧言手里。再加上还有那么多汴梁这个大宋首都的垄断企业还在源源不断为萧言生利。比起此刻要养那么多士大夫,还得养除河东与京畿诸路之外天下军马的大宋财政,萧言临时可动用的资财,更占优势。
相对于培养一个官僚体系而言,有着河东神武常胜军为骨干,钱越多就能养出越多强军,实力就能跟吹气球也似的膨胀起来。若是单纯为一军阀,萧言这条路子已经趟出来了,进入了良性循环。假以时日,只怕那些大头巾辈加上西军和永宁军,都不敢动心思了。更多的是要对萧言这个军阀安抚接纳。
可萧言却偏偏没有这个安稳发展的时间,他想要的,也不只是为一个军阀而已。
听完左聊寄的回报,萧言点点头,嘉许了他两句。就坐在那里开始沉吟,手指敲着桌面,脸色阴沉不定,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左聊寄心里面有些不摸底,看向方腾,方腾神色也似笑非笑,并没给左聊寄什么暗示。左聊寄心下越发不定,只是自家嘀咕。
莫不是燕王觉得俺清理这些产业速度太慢?人手就这么多,待清理的产业又那么复杂,还有如许多的人要安置。自家已经多少日子都没睡一个好觉了。若是燕王还不满意,自家就得上吊。虽然做梦般一跃而居想也不敢想的高位,可这责任却加倍重了。偶尔回想,还是在东川洼里耕种读书,过了些清闲安稳的日子啊............
正在左聊寄胡思乱想的时候,萧言终于又淡淡开口:“有这笔钱打底,打一场大仗,也勉强够了。手里有粮,心里不慌。放在什么时候都是一样,古人诚不我欺啊............”
左聊寄一怔,打一场大仗,和谁打?
萧言看着左聊寄笑笑:“女真入寇云内,有窥河东之势。韩岳已领兵北上。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他们兵败,万一不利,我就等亲领这些还不成器的新军北上,与女真鞑子一决高下了............河东强军,可是我的根基啊。”
左聊寄查点跳起来,他从辽东一路逃过来。最知道女真人的强悍。怎么女真人又冲着河东来了!要是河东神武常胜军大败,那么萧言现在在汴梁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当下左聊寄就下意识的道:“如何不将河东神武常胜军调回来,以固汴梁根本,避开女真军兵锋?”
萧言一笑:“那就敞开河东大门,恭迎女真鞑子入内?我这基业,是打出来的,可不是逃出来的。”
左聊寄一窒,就去看方腾,想从他那里找些支持。却发现方腾不动声色,还举起杯子在慢饮。一副早就知道这个消息的模样。
果然萧言也问了一句:“方学士早已得知?”
方腾笑笑:“上到政事堂诸公,下至斗食小吏,此刻汴梁怕都知道了罢。学生就是再懒于打听这汴梁风雨,也逃不过去。如何能不知晓?”
萧言笑骂一句:“在这汴梁,真他妈的是到处漏风,什么秘密也保不住!”
左聊寄忍不住道:“既然如此,将河东神武常胜军调回来以镇都门,以慑不臣,岂不是最方便不过?何苦要让韩岳两位将军与女真鞑子硬碰硬?”
既然身处这个团体,又为女真心腹。虽然萧言一副好战模样,听不得让自家军马后撤以避兵锋,但忠言逆耳,总得有人说出来!
方腾一笑给同僚解释:“燕王震慑天下,就是靠着兵威。要是神武常胜军遇敌则避,这架子就倒了。还不知道多少人更要生出心思。这口子是开不得的............而且河东要隘,居高临下,有强兵在外,互为援应。就算有人在汴梁与燕王为敌,也得忌惮燕王有退路,就不敢轻易动手。更不必说河东形胜之地,还牵制着西军。两眼就活,一眼则死。退回汴梁困守方寸之地,外有强敌,内则人心叵测。不败待何?”
说到这种战略布局,左聊寄就哑口无言了。可是心下还是不服,这等了不得的变故,怎么你方腾还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总得想办法应付才是!想来想去,最好办法,自然就是萧言率领大军,赴援河东,坐镇主持一切。萧言有不败威名,亲至之后河东神武常胜军有效死之心,和女真鞑子自然有得打。可是话又说回来,现在汴梁这个模样,萧言如何离得开?就算自家,也明白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萧言离开汴梁,好将汴梁中枢的天翻过来!如果没有了掌握中枢的名份大义,没了汴梁的财货物资支撑,萧言纵然保住河东,保住神武常胜军,又能支撑多久?
这当真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左聊寄想说什么,却觉得什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能在心里面颓然长叹一口气。现下燕王这个团体的风光富贵,难道就只是一场春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