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没到走出屋子,汤回便能报讯,说是外院有要务需要兰庭处办,兰庭叹息一声儿:“这段日子本就积累下一堆琐务,恐怕今晚是不得闲与辉辉共进晚膳了,这几日你也辛苦,省了再下厨操劳吧,晚上不用等我回来,早些安置。”
满心无奈的赵修撰从垂花门外的甬道另一侧,经角门步入外院,迎面竟被一人挡住了去路,他定睛一看,原来是自汾阳随他入京的华萧霁,吴大贵命案,倒是多亏了华秀才方使真凶落网,兰庭确也看好华萧霁的品行,故而华萧霁执意投身赵门,甘为十年僚客,用以报答兰庭为吴妻吴子主持公道的恩情,兰庭就也没有推拒。
华萧霁如今和孙宁一样,都是寄住在太师府的客僚,不过兰庭却并没有将他当作客僚对待,一直只是让华秀才整理誊写太师府书库的藏册,不像孙宁一样处理诸多杂务。
兰庭甚至有些忘记华秀才的存在了。
“总算是把大爷给拦着了。”华霄霁虽拦住了兰庭的去路,却是持以揖礼,且他这时以客僚自居,再不以“学友”与兰庭互称,这份固执实在有些让兰庭无奈。
“我有些事务急待处办,只好另择一日再与华兄聚谈。”兰庭还了一礼,便想越过阻拦。
“大爷留步,大爷让华某誊理尊府藏书,非但不图华某回报,甚至还是提供便利,好教华某精进学识,且华某还蒙太师府收容,有华屋可居,衣来伸手食来张口,分明占尽便宜岂有半点回报?华某实在无地自容,倘若大爷仍然如此相待,华某只好卖身为太师府仆役,终生以供赵门差遣了。”
兰庭:……
他
不将华霄霁当作僚客看待,并非心怀猜疑不愿让华霄霁知情赵门事务,而是因为对于有志入仕的儒生而言,曾为门僚可不算什么光彩经历,比如孙宁,倘若不是光宗帝圣令剥夺他入仕的机会,想要重振门庭必须另取蹊径,无法经获科举功名,兰庭也不会待孙宁以客僚,他明知华霄霁终是有志于仕途,又怎会当真以恩挟报,让华霄霁的仕途未曾起步便添障碍呢?
不让华霄霁插手事务,日后完全可称华霄霁实乃太师府的客人,为自己的学友,相邀之下,方才长住赵门,这样一来就没人敢生诽论,但华霄霁却坚持要为僚客,反以不许便要为奴相逼。
“大爷的好意,孙郎君已经对华某说明,不是华某不领大爷的人情,只是实在不能如此厚颜无耻,不思知恩图报,反赖一再恩助。”
兰庭见华霄霁心意已决,只好答应:“如此,华先生便请随来吧,正好安世兄有要务与赵某相商,先生听后,亦可抒发见解。”
华霄霁方才喜形于色,紧跟着兰庭的步伐往议事处行去。
自从和柔跟了彭夫人调离府院,兰庭便将议事的地方又定回了他自幼读书的外书院,而此时,不仅孙宁等等僚客已经到场,便连二老太爷及三老爷、四老爷等等亲长均已在座,既为议事,众人便省去了繁文缛节,兰庭只对亲长们行了揖礼,便示意孙宁禀知急情。
“今日大爷请了丹阳子来家中替荼靡看诊后,丹阳子又去了大奶奶旧邻家中拜访,而后直接回了皇城,然则又被太孙殿下拦下,太孙殿下硬请了丹阳子往慈庆宫,殿下与丹阳子有何交谈就不得而知了。”
兰庭大致对华霄霁解释了一番丹阳子是什么人,且他今日为何请丹阳子看诊,华霄霁就是神色一肃:“先帝之时术士乱政之祸犹隔未久,怎能容忍此流又再受近君侧,论是其来历党系如何,为何不行谏奏上请圣上驱逐术士?”
二老太爷看了一眼华霄霁,摇头叹道:“这位先生虽说正气,但实在不甚了解朝堂官场,皇上亲近这位丹阳子,并非为修长生之术,而乃丹阳子的道医之术着实能治皇上的心疾,我等臣子当以龙体安康为上,怎能谏言皇上驱逐道医?”
“难道皇上的心疾除了这术士之外,众位太医竟然束手无策?”华霄霁又问。
“心疾之症,俗医确然不知根治之法。”赵三老爷解释道。
“那便是医官无能,才导致皇上轻信术士之流,不仅应当驱逐术士,还当治罪医官另于民间选拔良医。”
这下子连孙宁都有些听不下去了,蹙眉说道:“若依华先生之见,倘若重新选拔之良医仍然难治心疾又当如何?华先生是否敢当治愈龙体之责?”
“华某若为言官,职责乃是谏奏政事,又非医官,如何应当诊治之责?”
兰庭觉得头疼,直言道:“赵某最不屑的官员,便是只提否谏而无建树,视己见为正道,然则根本不通世俗实情。华先生可知心疾之难,为天下医者皆不能根治,太医院能够救急者也唯有高太医一人,华先生既不懂医理,因何理据质罪医官无能?术士虽有玉阳真人之辈祸乱朝纲,然则也有如孙思邈一类道医使天下民众受惠,怎能仅以道修二字便一概论之?我等虽要忌防奸邪之辈谗言惑主,然也必须考虑龙体安康方为臣子之责,华先生以不通医术便推卸责任,在赵某看来,为君主一人分忧尚且无能,又岂敢称能治天下清平?”
华霄霁顿时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