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帖立即被太子殿下亲自呈予弘复帝。
废燕因为谋逆事败,早已身死命消,这起旧案也已然尘封,但抄得的各种书证仍然不曾销毁,作为修撰国史的凭证,要论来婉娩士的笔书其实与案情本身无关,没有封存的必要,只不过圣德太后却自来喜好诗文,当年也是看见婉娩士的文才甚至书法的确不俗,竟也叹惜这么一个才女偏偏命运多舛,红颜薄命。
弘复帝是孝子,干脆便将婉娩士的诗作存挡于内廷,比对自然不难。
“鲍文翰,你可需要朕传召你那内眷,与刘氏当场对质,可需要朕令调存档,再作笔迹勘对?”弘复帝重重将手里的书帖拍在御案上。
“臣,并不知内子出身……”
“你这意思是废燕当年有意嫁害于你,处心积虑将自己的宠姬相赠?”弘复帝勃然大怒:“那你又该如何解释废燕临死之前都未曾指控你,废燕这么多党徒也无一指控你鲍文翰是他们同谋!”
鲍文翰神色已然灰败,垂着头一声也不敢吭。
“迳勿,你继续说!”弘复帝扶着额头,疲惫挫败之情大显。
兰庭虽然体谅弘复帝再受背叛和打击的心情,但他当然要乘胜追击:“鲍公当年如
此受废燕看重,必然是为废燕谋逆的骨干成员,且我之所以怀疑鲍公,论起因当为在下岳外祖及舅岳遇害一案!据我推测,当年鲍公向废燕献计,当为利用矿务监管的漏洞暗中截留铁矿,蓄兵造器谋逆!鲍公当年趁职务之便,原本可让这一阴谋瞒天过海,怎知在下岳外祖当年却忽然提议改进矿务监察,此议若得推行不但会挫败废燕阴谋,甚至可能察明废燕罪证!故而鲍公串通党徒,反对改革矿监,凑巧晋、朔等地发生地动天灾,故而鲍公干脆谏请先帝让提议改制的忠臣顶罪,以安民心。
不过鲍公当年,在地动发生之前,见在下岳外祖不肯退让,想必也十分焦灼不安,于是辗转相托旧时亲好之族的子弟,也即潘存古劝言岳外祖妥协,潘存古虽然答应了鲍公,却无能劝服同窗好友,又因感念鲍公提携之恩,不曾吐露是受鲍公之托。”
“潘存古是什么人?”弘复帝追问。
许晋连忙起身补充:“先帝时,正是因为鲍文翰举荐,潘存古曾经从广信同知一职直接升任户部侍郎,不过臣记得,当李明宇获罪贬流铁岭卫后不久,潘存古亦上请致仕。”
“鲍公行事谨慎,当年势必提醒废燕不能暴露他已然投诚,而废燕罪行败露,先帝并未彻察便下令处死废燕,而当年主审废燕者,乃前东厂总督金亨达,金亨达的侄女金氏,不正是魏国公良妾之一。”兰庭踱步至郑秀面前:“当年废燕未必没有招供鲍文翰此一党徒,不过金亨达却没有将鲍文翰列为余孽上报先帝,应当是魏国公授意吧,认为鲍文翰还有利用之处,魏国公在那时,确然就已经野心勃勃。”
郑秀这回并没有回应。
兰庭继续道:“鲍文翰既然不曾暴露,他之一众党徒纷纷未被牵连,魏国公既然能要胁利诱鲍文翰投诚,轻而易举就获得了一条私吞铁矿造器的链条,不过魏国公老谋深算,为了规避风险,方才将这条利益链与临淄王党共享,思虑的是万一暴露,便即有临淄王党替作为挡盾。但和人分享此一链条,务必便将拓宽,否则对魏国公何谈利益?
我在汾阳时,经察王家一桩命案,案情看似商贾门户的妻妾嫡庶之争,可凶犯却为训练有素的死士,我察觉这件看似普通的命案之后隐藏着更大的阴谋,且十之八九与矿务相干,从那时起,我就没有放弃暗察,这当然也会触动魏国公的警觉。
所以当我相随太子殿下往江南监政时,张况岜才会忽然暴露,但线索指向却是临淄王,这是魏国公意图引开我的注意,不再追察,以至怀疑到鲍文翰身上,但魏国公紧跟着又发觉作用不大,因为我已经允同外祖几位亲长往汾阳,力求让潘存古实话实说,这样一来鲍文翰的罪行便极大可能暴露。
三位亲长并未至汾阳,便遇劫杀,这当然是出自魏国公的授意!”
兰庭没有再多废唇舌了。
他眼角余光,发觉弘复帝的气色已经飞速变为灰败,力有不逮得一目了然。
弘复帝已然相信了他的种种说法,那么这个时候,着实不宜逼迫太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