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二人互看了一眼,默然地退了出去,孙公公关上殿门,两人这才感觉到后背衫都被汗浸湿了,风一吹来,全身不禁发凉。
“六皇兄先回府一趟吧……”
萧霓话还没有说完,萧湛已是伸手拉着萧霓到了暗处,看了看四周无人,这才低声道,“八皇妹,你老实告诉我,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不是为了救我编出来的?”
“我为什么要编?六皇兄,你真真切切就是田氏的儿子。”萧霓道,“当初申喻凤偷龙转凤就是为了得到后位,她那个人什么事做不出来。”伸手拍了拍怔愣住的萧湛的肩膀,“六皇兄,你的生母是个好人,是这宫里惟一的好人,你是她的儿子,她若看到你,一定会开心……”
想到田氏,她都会感到暖心不已。
萧湛面对萧霓却是笑不出来,似乎想到往事,他突然掩面低声哭了出来,身体更是慢慢地滑到地上。
“六皇兄,你这是怎么了?”萧霓不明白,他哭什么?
她也跟着跪地扶着他的肩膀,她不明白,知道自己生母的田氏就这么让他难以接受吗?
思及此,她的面色一冷,她娘是那么好的人,难道不配当他的母亲吗?
要不是看在田氏的面子上,她才不管他的死活。
“六皇兄,我得告诉你,我今日愿意救你,都是看在我娘的份上,你不屑认她,好,我也不逼你……”
“不不不……”萧湛连说几个不字,抬起泪眼直视萧霓带着愤怒的脸色,茫然道:“你不知道我曾经都做了什么?”
打小,他就不喜欢萧霓,除了不喜欢她与他同一天生日,也不喜欢田氏温柔待她的样子,那让他嫉妒,因为申喻凤从来不会那么温柔地待他。
他还记得躲在暗处一脸羡慕地看着田氏拉着她的小手迈步雪中的样子,他也记得落霞殿处梅花开放之时,田氏坐在廊下笑得温柔地为她梳头,母女俩温馨相处的画面,他回忆起来都是一桢一桢的。
这些都是他不曾拥有的,申喻凤待他极严格又冷漠,每次他用功读书得了太傅的赞赏,申喻凤的嘴角才会微微上扬那么一点点,而他为了这一点点上扬的嘴角,就会高兴个大半天,至此,他觉得母亲是爱他的。
只是这样的情形很少,他天资不聪明,打小申喻凤只会恐吓他说,他当不上太子就只有死路一天,因为他是中宫皇后的儿子,没有哪一个登基称帝的皇子会容得下他。
这也是他从小的噩梦之一,不过,为什么萧霓却不用背负这些?为什么田氏生了个女儿还能笑得那么开心?
他讨厌她们脸上的笑容,讨厌她们的温馨画面。
他要萧霓跟他一样每天战战兢兢地活着,他要萧霓跟他一样再也笑不出来,他要萧霓跟他一样生活在冰冷的世界里,所以他……
“你不知道……不知道我都干了什么……那天……”
他陷入回忆里面,毕竟这是他干的第一件亏心事。
田氏是被人陷害栽赃才获罪被打入冷宫的,而他,亲眼看到那陷害栽赃的人是如何进入田氏的寝室放下赃物的,也还记得那人一转身看到他时,吓得跪在地上求饶。
可他当时是如何做的?
对了,他只是冷声告诉那人,他什么也没看见,不会将他的所作所为说出去,除此外,他还指点那人说,要做就做得绝一点才行,赃物要多放几处才会有人信。
其实那人是谁派去的,他清楚得很。
得了他的指示,那人立即领会他的用意,田氏的落霞殿开始蒙上阴影。
后来,果然也一如他所料,田氏获罪,天启帝甚至都没怎么查,这个笑得温柔的女人就被入冷宫,而他压根没想过站出来还她一个清白。
最后田氏更是被申喻凤做成人彘,那血腥的一幕他还记得,那会儿他躲在暗处看得明白,只是那喷涌出来的血吓着他,他自暗处跌到明处,落入申喻凤的眼里。
申喻凤没有斥责他偷看的行为,而是冷声吩咐人将他带走,他当时连回头看一眼没有了四肢在地上蠕动的田氏的勇气都没有。
“你……”萧霓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我有罪……是我间接害死了她……”萧湛痛苦地用手掩着脸面,现在知道她是自己的亲娘,那深深地负罪感萦绕在心间挥之不去。
想到她临死前受过的苦,他第一次感觉到痛彻心扉。
萧霓转过头微微闭上眼眸,这些痛苦的往事实在折磨人,这宫里的人每一个都背着原罪,洗不清去不掉,她又有何立场指责萧湛的知情不报与变本加厉?
“起来吧,她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其实我也有罪,她临终前最后一刀是我给她的……”
忆及最痛苦的往事,每一次揭开都带着浓浓的血腥味与负罪感。
“不同,你是在减轻她的痛苦,而我……却是背后插刀……”
知道身世后,萧湛无法原谅自己,原来那个温柔的女人竟是带他到这个世上的人,而他却从未唤过她一声娘。
泪,早已湿了脸庞,打碎在心间,散成一片片……
“不知者不罪。”萧霓使力地拽起萧湛,通红泛泪的双眼紧紧地盯视着他泪流不止的眼睛,“萧湛,你不要辜负我的一片用心,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娘,你给我打起精神来,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他们还有好多事要做,要去查出慕容氏的老巢在哪里,要做出姿态来给天启帝看,证明他们与申喻凤划清界限的决心。
萧湛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一关,只是茫然地点点头。
寝宫内,孙公公扶着天启帝躺下。
天启帝一把抓住自己这个心腹的手,“你信他们真是偷龙转凤吗?”
孙公公沉吟道,“皇上,他们无须说谎,六皇子或许还有几分天真,但永阳公主不会,她到底还是像她娘。”
提及申喻凤,天启帝就会恨得脸都扭曲,不过孙公公有句话没说错,永阳的行事风格与申喻凤是惊人的相似。
“血缘果然妙不可言。”
孙公公闻言,低垂着头未再言语。
天启帝松开孙公公的手臂,闭上眼似睡了过去。
不过短短的一天,宫里宫外都似经历了漫长的时间一般,都城府尹与护军统领到处抓人,就连宫里的禁卫军新换上的统领也立即把与犯事皇子的母亲抓了起来。
由德妃位置被贬下来的郑嫔还在佛堂念着经想法子为儿子开脱罪名,侍卫就冲进来不由分说就抓了她。
“你们要做什么?本宫是皇上的妃嫔……”
“皇上早已下令捉拿。”
前来抓她的人冷着一张脸,显然没有说情的余地。
本来还是徐娘半老的郑嫔在刹那间就老了,在儿子谋反失败那一刻,她的命运也注定了。
只是,她没想到,进了监牢,居然还能遇上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