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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风细雨,笼罩在麻城之上。
古老的城垣沉睡在风雨中,城下的营寨甚至都没有修补,城上城下几乎看不到多少来来往往的士卒。
“一场雨,下的也好,倒是冲散了那烟尘,祭奠了那忠魂。”陆秀夫坐在城楼低矮的屋檐下,轻声说道。
麻城之下那万余蒙古士卒的尸体可是足足烧了好几个时辰,掀起的滚滚烟雾和焦臭的气息让没有上过战场的地方乡兵不少都忍不住大吐特吐,就算是浴血厮杀下来的各部伤员们,也都没有胃口吃东西了。偏偏老天爷就像是什么事情都眷顾宋军一样,前脚烧完尸体,后脚便有一场雨降下来,把这一切的难题都解决掉了。
只是让人担忧的是,叶应武和苏刘义带着的那三千精锐,会不会因为这场突如其来而且绵延了很久的雨而最终怏怏返回?
“啪!”文天祥将棋子落在棋盘上,纵观棋局,文天祥已经隐隐约约有困住陆秀夫那一条大龙的趋势:“君实兄心中真正在担忧什么,余也算是清楚一二的,只是这时候一切都是听天由命了,我等在如何也不过是那局外之人,还不如安心下好这一盘棋。”
“这一次,想来是余输了。”陆秀夫苦笑一声,随意的落了一个子,自家的那条大龙无论如何是救不回来了,只是不知道在其他方向上能不能有奇迹般的突破了,“可能余现在的心境,和前方厮杀的那些人是一样的,总想在乌云深处寻找到一丝照耀自己的光芒罢了。”
“君实兄所想的要,怕不止只是一丝一缕的光芒吧?”文天祥会意的笑了笑,只是用手捻着棋子不落,“这大宋的半边天,笼罩在乌云里的日子,未免太长了些,官家圣人的光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一次照在那大河南北。”
话音未落,文天祥已经落子,依旧是攻势咄咄逼人。
陆秀夫苦涩一笑,眉头皱得更紧了:“宋瑞兄倒是好大的抱负,在这麻城上下,你我也算是身临其境了,鞑子如何,这大宋又如何,难道宋瑞兄还看不明白?除非是有一个真的力能挽天的天才般的人物,又到何处去奢求这照亮山河万里的光芒?能保住这江山半壁,已然是不错的了。”
“啪!”陆秀夫的棋子毫无疑问的采取了守势,像是想要冲破那樊笼却总是无计可施的困兽。麻城一战,本来就是淮上劲旅的安吉军、江南西路拼劲老底组建的天武军携手奋战,方才勉强逼退了阿术,可那北国方圆千万里,有何止一个阿术?
文天祥凝眸看着两人身前的棋局,风吹卷这冰凉的雨丝打在他的脸上,不过这个看上去瘦瘦弱弱的白衣文士却是纹丝不动。棋局之上一攻一守,进攻一方自然是咄咄逼人,防守一方却也是寸土不让,不过按照这么个局势发展下去,防守一方必然因为棋盘空间不足难以回旋,最终落得个惨败的下场。
难道,这就是以后大宋的命运吗?这天下,就真的如同这棋局一般?自己满腔的抱负,到头来也不过是为这个华夏衣冠殉葬吗?
就当文天祥思考的时候,章诚、马廷佑和郭昶三个留守在后方的天武军大将快步走上城墙,即使是稳重如章诚之辈,也已经双手颤抖,脸上满是难以掩饰的喜悦。
看到三人快步前来,陆秀夫和文天祥一愣,也顾不上前方暂时陷入胶着的棋局,站起身来。
章诚难得的裂开嘴,放声笑道:“两位哥哥,汉水之畔,一场大胜!阿术败逃,两千多鞑子授首,蒙古水师全军覆没!我军伤亡,微乎其微,微乎其微!”
文天祥和陆秀夫诧异的对视一眼,旋即喜悦的神情浮上脸庞!
而城墙之上,听闻此语的士卒们,再一次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
“这一仗,打得气势!”文天祥同样是爽朗大笑,“苏将军、张都统、叶使君,打出了咱们煌煌炎宋的气势,让那帮子鞑虏也知道,咱们大宋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陆秀夫也是笑着拍了拍棋桌,自顾自的伸出双手将那已经成为定局的棋局直接打乱,颗颗粒粒的黑白棋子从桌子上滚落,洒满一地,可是谁都没有在意那些。陆秀夫近乎痴狂看着屋檐外的风风雨雨和青色的山峦,喃喃说道:
“这天下和这棋局,天壤之别!”
文天祥回头看了看如痴如醉的至交好友,同样也是舒心的笑道:“这光芒,也不只是一丝一缕,终究会成为最灿烂的太阳。”
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章诚三人自然是听得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马廷鸾轻轻咳嗽一声,方才说道:“两位哥哥,这战报已经遣人飞马送往各地,之后怎么行动布置,还请两位哥哥定夺。”
“送便送,这一次倒让那朝中的贾相公头疼去吧,看看他到底是给个什么封赏!”文天祥很久没有像现在这么开怀过了,如果说在兴国军的时候,叶应武的言行举止只是再告诉他这位在沙漠中孤独跋涉了太久的旅人前方有绿洲的话,现在绿洲就已经在前方,出现在前方!
听闻此语,章诚等人哪还不知道其中的缘由,纷纷大笑起来。
这一次,朝中的那几位相公,可有的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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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国军,叶府。
黄州麻城直到汉水一带尽是阴雨连绵,不过这兴国军府治所在的永兴县,却是阳光灿烂。
农历的五月已经是暑气来临的时候,不过因为这府中通有活水,水榭亭台、树林掩映,便犹如那苏州园林一般,再加上有徐徐清风吹来,所以并不算怎么闷热。
罗幕轻纱,阻隔了九曲长廊和湖中小亭的通路,这叶府现在的名符其实的大丫鬟铃铛带着几个婆子守在轻纱之外,丝毫不敢松懈。而几名家丁婢女打扮的随从,也是侍立在更远的长廊拐角处,衣服上的标识却并不是“叶”字,而是绣这一个“张”字,还有几人衣服上却是绣着“陆”字。
罗幕之后,棋子落在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绮琴倚着柱子,芊芊素手轻轻拈着一枚棋子,秀眉微蹙。而在这临安花魁的对面,则是一个美丽的少女,瞪着剪水秋眸细细端详着黑白两棋绞杀的如火如荼的棋盘。
如果说醉春风里的三丈软红让绮琴在素雅端庄之外总是带着丝丝缕缕引人入胜的烟火气息的话,那么她对面的这小娘子,却是真真正正的犹如那空谷的幽兰一样,纯洁的没有丝毫污秽,仿佛世事的艰难还没有在她娇弱的心灵上刻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