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笑出了泪:“我连死都不怕了,你以为我还会怕你?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跪了一地的宫人们听她这般说,都慌了神,叩头如捣蒜:“惜嫔娘娘,求您开恩呐!奴婢不想死……”
姜言惜只看了这群哭天呛地的宫人一眼,便拖着疲惫的身躯转身。
然而她还没走出几步,就被新帝猛地一把扣住腰身,打横抱起往内殿走去。
她太瘦了,这华丽的衣袍下,几乎只剩一副骨头,新帝抱起她时,只觉她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这让他心口莫名地窒痛了几分。
姜言惜拼了命的挣扎,拳打脚踢,甚至抓乱了他的龙袍,挠花了他的脸,然而什么用都没有。
她被新帝死死按在了床榻时,几乎是认命地闭上眼。
他对她,一贯是用强的。
然而新帝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强行剥去她的衣裳,只沉声吩咐:“汤来。”
一碗八珍汤送到了他手中,他仰头灌入一口,俯身就哺喂给姜言惜。
姜言惜紧闭双唇不肯喝,他手按住她下颚,不知是怎么用力的,就让姜言惜松了嘴。
一口汤哺进去,流出来大半,姜言惜被呛得直咳嗽。
新帝用明黄的巾帕给她擦了嘴角,寒声问:“你是自己喝,还是要朕像这般喂你?”
姜言惜眼角滑落清泪,没入鬓角之中:“我死了,就合了所有人的心意,我自己也能解脱。”
新帝手上青筋暴起,用力捏住她的下巴,恶狠狠道:“没有朕的允许,你便是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你且看着,朕要想罚姜敬安,还寻不到由头么!”
一提到姜尚书,姜言惜终于慌了,她又悲又恨:“你无耻!我父亲鞠躬尽瘁一辈子,你个昏君!”
候在外间的总管太监听见姜言惜的骂声,大气不敢出一声。
若是旁人胆敢这样斥骂新帝,项上人头早就不保了,但这是姜言惜骂的,新帝只是冷笑一声:“继续骂。”
姜言惜闭上眼,不看他,声音里尽是自嘲:“我在皇宫里,不过是个笑柄,陛下便是养只金丝雀,也比跟我耗着有意思的多。太后娘娘容不下我,皇后娘娘容不下我,大长公主也容不下我,人人都道是我用尽了狐媚手段,勾着陛下……”
“何人胆敢这般妄议,朕命人拔了他的舌!”新帝满身戾气道。
樊盛年轻薄了她,他杀了樊盛年,朝堂不稳,太后和大长公主得知一切缘由是因她而起,自然对她没好脸色。
他还得用樊家,为了稳住樊家,只能先封樊家的女儿为皇贵妃。
樊盛年是被皇后用计使人带过去的,皇后如今有身孕,有太后和大长公主护着,他动不得皇后,但樊家得知了内幕,如今正跟皇后外戚斗法。
樊家的权利是他自己赋予的,他随时可以收回来,樊家若是能趁机绊倒皇后外戚,他今后在朝堂上便不会再受外戚钳制。
新帝缓和了语气:“朕已经杀了樊盛年……”
姜言惜冷笑着打断他的话:“陛下是真不知害我的人是谁么?”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许久之后,新帝道:“等皇后生下龙嗣,朕便废后。”
“龙嗣”二字落入姜言惜耳中,她瞳孔瑟缩了一下,手无意识揪住了身下的锦被,浑身都透着一股冷意,却还笑着对新帝道:“原来皇后娘娘有喜了,当恭喜陛下才是。”
新帝面色有些许难堪,他手落在姜言惜腹部:“朕一直想跟你有个孩子……”
姜言惜躲开了他的手,像小兽一样拱起背脊,拒绝他的触碰。
“陛下,英国公还在御书房等您议事。”候在外边的总管太监眼瞧着就快过了时辰,犹豫再三,还是出声了。
新帝闭了闭眼,对姜言惜道:“朕先去处理政务,晚些再来看你,你好好用膳,若想见你父亲,叫人通传便是了。”
新帝走出大殿后,狠戾吩咐禁军统领:“加派人手前往西州,必须把姜家嫡女的人头给朕带回来!”
等辽南王手中没了这张底牌,他有的是法子对付辽南王!
***
西州。
福喜端着一盘小蛋挞进了封朔的书房:“这是请隔壁姜家姑娘来府上教厨娘时做的。”
封朔看着手中的公文目不斜视:“放下吧。”
福喜将那摆在白玉小碗中的蛋挞放到了封朔案边上,躬身退下时又道:“听明檀院的下人说,太皇太妃用这道点心时多用了半块,想来也是喜欢得紧。”
封朔眸子里有了些许光彩:“让厨房的人这几天给母妃多做些备着。”
福喜应是。
封朔看了一眼这做工别致的糕点,没动,问邢尧:“让你安排人暗中保护姜家嫡女,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邢尧道:“属下已派了人严密监视着都护府大街,稍有风吹草动便能发现的。”
封朔沉吟片刻,吩咐道:“还是派人贴身保护稳妥些,她开店兴许会招帮厨,你下去安排一下。”
邢尧领命退下后,封朔想着姜言意和京城的事,注意到放在案边的蛋挞,这才拿起浅尝了一口,入口比想象之中更香甜些,奶香之中混着蛋香,里层软嫩,外壳酥脆,有些像千层酥,口感丰富。
封朔毫不犹豫解决了余下的三个蛋挞。
手上的公文突然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出了书房,又往西跨院那边去。
到了西跨院凉亭处,封朔习惯性地抱臂靠着亭柱站着,凛冽的凤目半垂,下颚线精致又清冷。
微风轻轻浮动他绣着赤金色暗红的衣摆,手上的玄铁护腕在太阳底下折射出粼粼光泽。
被鲜血浸红的纱布干了晕开一圈淡淡的黄色,依然缠绕在他掌心,风吹过的时候,带起一阵酥酥的痒意,好似那天她帮他包扎伤口时,不经意触碰到他掌心的柔嫩指尖。
封朔下意识地合拢五指想抓住什么,等掌心的伤口被挤压生出几分痛意,他迷惘的眸子才一瞬间清明了起来。
封朔微微偏过头看院角那棵石榴树,目光散落出去很远,他喜欢待在这里。
一墙之隔,对面院子里的任何声音都能清晰传入他耳中。
他不记得自己是何时开始记挂一个人的,一开始,他觉得她是细作,在意她的一举一动仿佛理所当然。
后来,他发现她是他的味觉,烦心时总想往她身边凑,为了能感知五味似乎也没什么。
但有些东西,是一早就落在心间的种子,稍沾雨露便会催更发芽,像野草一样疯长。
太阳西斜,他背靠亭柱,精致的面容一半在日光里,一半隐匿在阴影中,狭长的凤目眼尾上挑,他轻轻吐出几个字:“姜言意。”
上午因为不合时宜叫了几声“窈窕淑女”的鹦鹉正被关在一旁的鸟笼里面壁思过。
它歪了好几次脑袋,拿一双黑豆似的眼睛小心翼翼盯着封朔,只不过因为眼睛外边覆着一圈白眼影,瞧着格外沙雕。
鹦鹉用尖红的大鸟喙啄了两下空荡荡的食槽,又盯了封朔好几眼,发现对方丝毫没有注意到它空了一下午的食槽。
猛然听见封朔说话,为了一口吃的,它还是放下了尊严,努力学舌讨好狗逼主人:“姜言意!”
几乎是瞬间,封朔的手就捏住了鹦鹉的的脖子。
鹦鹉瞪圆了一双眼,瞬间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