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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0 章
西州遇袭的消息传回京城时, 正是姜言意回门的日子。
封朔在楚家收到急报后,楚昌平父子当即和他一道回王府同其余部下商量战局。
姜言意得知西州陷入了战乱, 想起那晚自己做的梦, 只觉脊背一阵发寒。
探子只带回了西州遇袭的消息,那边战况究竟如何,还不得而知。
安将军夫妇、秋葵、铁匠, 赵头儿、姚厨子和李厨子他们都在西州, 若是西州被攻陷了,姜言意不敢想象那是何等局面。
这一波刚平, 一波又起, 楚老夫人和楚老太爷对大宣朝的国运也是长吁短叹不已:“幸好大宣有辽南王撑着, 否则怕是早就为人鱼肉了。”
“几代皇帝作下的孽, 都在这一朝还, 苦了辽南王了。”
大齐亡国皇帝在位时, 早年荒淫无道,晚年一心求长生,不仅沉迷炼丹荒废朝政, 还劳民伤财修筑了助他飞升的皇陵。
大宣开国皇帝封佐篡位时, 民间是一片呼声的。
只可惜他晚年疑心重重, 深知自己是谋朝篡位的, 也时刻提防着自己的臣子, 把权利看得比命还重要,多少忠良都是死于他的猜忌之下。
如果说大齐亡国皇帝毁了民生, 那么大宣开国皇帝封佐晚年就是亲手毁了朝堂。
如今大宣朝内部各方势力割据, 全靠着封朔力压群雄才能团结起来勉强一致对外。眼下这形式, 说句内忧外患再贴切不过。
楚老夫人只留姜言意用了午饭,就催着她回王府:“你如今是封家妇, 辽南王南征北战,家中凡事都还得你自己打点,上次突厥来犯,大宣打了七年才把那帮马背上的蛮子打回去,这一回,还不知又要打多少年。你是新妇,王府事务繁杂,你少不得还要学着打理,祖母也就不多留你了,且回去吧。”
姜言意也想从封朔那边知道更多关于西州的具体战报,便福身告退:“孙女改日再回来看您。”
拜别楚老夫人后,由薛氏送姜言意出门,一路上她都欲言又止。
姜言意问:“嫂嫂可是在为如意楼的事情烦扰?”
薛氏有些羞愧地点点头,她刚接手京城这边如意楼的生意,西州就起了战乱,要知道如意楼最先是在西州做起来的,眼看老店都要保不住了,一些京城富商变卦要撤股,薛氏做生意头回遇上这样的事,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应付。
她道:“顺德楼的黄掌柜背后是忠勇侯府,他带头嚷着要退股,其他人自也是看风向行事,黄掌柜还带人去楼里闹了一回,我想不出个法子来堵他的口,只得先避而不见。”
这节骨眼姜言意也没把重心放在京城如意楼上,直接道:“他既要撤股,把他的那份退还给他便是。”
“可……”薛氏有些犹豫。
姜言意看着她的眼睛道:“嫂嫂只需要知道,生意人最喜欢权衡利弊,他嚷着撤股,可能也是想通过我们的态度来判断这桩生意究竟是不是赚钱的买卖。”
“咱们表现得越抗拒,那些商贾则越警惕。咱们把到手的银子大大方方还回去,他们反而会自乱阵脚,生怕是咱们这桩买卖有的是人参股,不缺他们手中拿几个银子。”
这一通话下来,薛氏茅塞顿开,苦笑道:“还是阿意你聪慧。”
姜言意道:“嫂嫂还黄家的股份时,别太客气,他顺德楼背后是忠勇侯府,如意楼背后可是楚家和我,咱们不以权压人,但若有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嫂嫂也无需留脸面。”
说白了就是撤股可以,但也得让对方明白,这一撤得罪的是什么人。
薛氏转忧为喜,连连点头:“我都记住了。”
***
姜言意回封府时,瞧见府门外集结了一支玄甲卫,猜到封朔八成又是要亲自去西州一趟。
她提着裙摆快步进府,刚走到前院,就碰上一身戎甲的封朔步履匆匆从内院走来。
瞧见她,封朔只是脚步微顿,道:“西州战况紧急,形势怕是不妙,我亲自带兵前去。”
若说池青是封朔的一膀,那么安永元绝对是封朔的另一臂,姜言意知道他绝不能失了安永元这样一员将帅之才。
她看着他,再多的话到了嘴边,都只变成一句:“战场刀剑无眼,你万事小心。”
封朔还想再说什么,大门口处一名小将已经开始催:“王爷,北钦王和吴国侯的人马已候在城外。”
姜言意不自觉红了眼眶,道:“去吧。”
封朔深深看了她一眼,用力捏了捏她手心:“你在京中也要好生照顾自己。”
言罢就转身疾步而去。
姜言意抬手想抓住什么,但从自己指缝间掠过的只有带着寒意的北风。
封朔一直走到大门口外,翻身上了乌云马都没有再回头。
沉鱼见姜言意眼眶通红,劝道:“东……王妃,咱们出去送送王爷吧?”
姜言意却摇了摇头:“去了也只是徒增离别感伤罢了,他不想见我难过,才一直没回头的。”
她转身准备去太皇太妃院子里,一名小厮却突然急急忙忙跑进来:“王妃,有您的信!”
“我的信?”姜言意有些疑惑。
那名小厮在她跟前站定,喘着粗气道:“从西州寄来的。”
一听“西州”二字,姜言意眸色就变了。
她接过信,拆开后匆匆扫了一眼,脸色变得极为凝重,吩咐那名小厮:“你速去霍氏镖局寻他们大当家的,让她来王府一趟。”
小厮得了话,又匆匆出府往霍氏镖局去。
*****
西州。
连着下了几天的大雪覆盖了城门处原本的焦黑和鲜血。
西州城的城门已然残破得如同风中枯叶,城门后边用碗口粗的木头撑着,前边是堆得几乎和城门一样高的突厥兵尸体。
大雪落在尸山上,掩盖了尸体原本的狰狞疮痍。
守城的将士随意寻了个避风处,也不管地是冰还是凝固的血水,精疲力尽瘫坐下去,暂时得以缓口气。
城楼里边供守夜将士暂时歇息的简陋房室里,传出一声闷哼。
房间里生了个火盆子,但在这滴水成冰的关外,还是冻得人直哆嗦。
安永元半裸着上身,肩背腱子肉盘虬,壮实如同一座小山。
然他身上各类刀伤剑疤不计其数,最重的约莫就是距离他心口只差半寸的那道箭伤。
旁边的桌子上已经堆放了不少浸血的纱布,军医给他拔箭的手都有些轻颤:“这是最后一处伤了,没有麻沸散,将军且忍者些。”
安永元看着铺在桌上的舆图,头也不抬地道了句:“拔。”
大夫用力拔出箭头的刹那,安永元浑身的腱子肉绷得跟石头一样硬,伤口血涌如注,大夫忙用纱布死死按住伤口,等血止住了些,才赶紧敷上草药包扎。
“您这道箭伤只差半寸就伤及心脉,近期切忌不可再持重物,最好是卧床静养。”大夫交代道。
安永元拉上衣襟,看了一眼城楼外肆虐的风雪,道:“只要西州再多守住一日,西州百姓就都能退到兴岭之后。挡住城外这群豺狼,城内百姓才有活路。”
他神情有片刻恍惚,突厥夜袭那天,正好安少夫人临盆。
那晚的雪下得格外大,副将惊慌失措来府上通知他突厥夜袭时,产房内是安少夫人痛不欲生的惨叫声,城门外是要踏破大宣河山的突厥蛮夷。
他甚至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提兵点将就往城门口处赶,将雪夜里那一声又一声凄厉无助的“将军”远远抛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