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台上的人群来的快去的也快,待的站台上的人稀疏下来,一身微服的恭亲王奕訢才施施然踱下列车在两名贴身侍卫的扈从下快步出了车站。
奕訢这次是微服前来,没有通知任何人,就连京师也没人知道他来了上海,他佯称偶感风寒需要在府中静养几日,谁也不会想到他会微服出京赶来上海。
出了车站,奕訢熟门熟路的叫了辆四轮马车,登车之后,他径直吩咐道:“镇南王府。”
马车在平滑的柏油路面上行驶,又快又稳,丝毫不觉颠簸,透过车窗,打量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他心情很是复杂,他去过西洋的很多城市,伦敦、巴黎、纽约、华盛顿、阿姆斯特丹.....,要说城市的规划和布局,市政建设,没有哪一个城市能与上海相提并论。
放下窗帘,他不由的轻叹了一声,京师与上海,仿佛是分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即便是同为通商口岸的广州、天津也完全无法与上海媲美,也不怪官绅士商都对上海趋之若鹜,当初元奇筹建上海新城,想会想到不过二十年间,上海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镇南王府,荷园,满园秋色中,易知足悠闲的坐在池塘边凉亭里垂钓,这段时间接连不断的见人说事,着实让他感觉有些烦闷,索性称病拒客,躲在府中逍遥一日。
不过,他想逍遥也未必能如意,还不到午时,赵烈文、解修元、曹根生三人联袂而来,到的跟前,赵烈文就笑吟吟的道:“大掌柜想忙里偷闲,却是没挑好日子。”
见的三人一块来,易知足意识到肯定是有大事,沉吟了下才道:“爆发大规模战事了?”
“是。”曹根生接过话头,随即摊开手中的文件夹朗声道:“纽约来电,北军麦克米伦将军指挥9万部队击退了向华盛顿的突进的5万南军。
9万北军将5万南军包围在波托马克河与安提塔姆河之间名为夏普斯堡的狭小阵地中,双方激战一日夜,南军被击溃,双方都损失惨重,伤亡过万。这一场大规模会战称之为安特纳姆会战。稍后,林肯总统公开发布了《解放奴隶宣言》。”
“《解放奴隶宣言》?”易知足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南北战争大局已定!给胡雪岩去电,手中剩余的与南方有关的证券,必须尽快全部抛掉。”
大局已定?解修元心里一惊,连忙道:“大掌柜是说,美利坚内战马上要结束了?”
“那倒未必。”易知足缓声道:“战争距离结束还早,但南方败局已定,无力回天。”
解修元关切的道:“对棉花行情会否有大的影响?”
“肯定有。”易知足语气笃定的道:“不过,是好影响,这会进一步刺激棉花价格上涨,因为接下来,北军会开始反攻,南方的棉花种植区会成为战场,这将会导致南方棉花大幅减产。”
赵烈文斟酌着道:“美利坚内战爆发一年半来,北军在西线虽节节胜利,但在更为重要的东线,却是连遭败绩,‘半岛战役’,‘七日会战’,‘第二次马那萨斯会战’等几次大战,北军尽皆战败。
这次安特纳姆会战,北军虽胜,但南军实力犹存,为何大掌柜就断言,南军败局已定,可是《解放奴隶宣言》的发布有重要意义?”
“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易知足笑道,不等他解释,林美莲却是匆匆而来,“大掌柜,有贵客前来拜访。”
听的这话赵烈文不由的暗自纳闷,易知足现在是镇南王,就是一省督抚在他这里也称不上贵客,一转念他就反应过来,必然是京师来的王爷。
易知足接过帖子看了一眼,道:“请他去书房罢。”说着,他看了赵烈文一眼,道:“《解放奴隶宣言》的事情咱们稍后再谈。”说着,缓步离开。
一路走,易知足一路琢磨奕訢的来意,京师这一年来平静的很,奕訢突然微服前来上海有什么目的?
咸丰临终之前赐死懿贵妃,可谓是消除了朝中最不安分的因素,咸丰驾崩之后,唯一的皇子载淳继位,年号祺祥,皇后钮祜禄氏尊为皇太后,尊号慈安,掌咸丰留下的‘同道堂’印以监国,奕訢、肃顺等八大顾命大臣又分为两党,三方势力互相牵制,朝局尚算稳定。奕訢这个时候来上海见他做什么?不安分了?
到的长乐书屋,易知足没急着进院子而是站在门口等候,很快就见奕訢脚步轻快而来,还离着十来步,奕訢就拱手笑道:“恭喜国城兄在欧洲大杀四方。”
易知足听的一笑,奕訢与英法驻京大使往来密切,知道元奇在欧洲霸盘棉花的事情不足为奇,他当即拱手笑道:“不过是挣点散碎银子,六爷别听他们以讹传讹。”
散碎银子?奕訢忍不住笑道:“上亿两白银只是散碎银子,这天下也唯有国城兄才有如此大的口气。”
这家伙微服前来上海莫非是来打秋风的?易知足心里暗忖,脸上笑容不减,“没有如此夸张,为了这棉花贸易,元奇也是投入不菲。”说着,他手一展,“六爷请——。”
“国城兄请——。”奕訢连忙礼让,他贵为当今皇叔,又是八大顾命大臣之首,可说是权倾天下,但在易知足面前却是一点不敢失了分寸,他心里很清楚,整个大清最有权势的不是京师的小皇帝,不是监国的慈安皇太后,更不是他,而是眼前这位镇南王,元奇的大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