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般遮遮掩掩的,这太仓库里八成是有银子的,杨溥此人阴险狡诈弄这点苏木胡椒就想糊弄我等,陈老大人我看你也是被骗了,还是随我等一同去午门,为天下百官讨个公道为好。
”一个不知名的小官拨开众人嚷着道。
陈敬宗目光如水,根本没理会说话的那官儿,迎着百官的目光一字一字的道:“诸位大人轻放心,老夫可以以人品作证,太仓库没有半分银子。”
“嘿嘿,陈大人这话儿可不能让人信服,天下人谁不知你与杨大人是好友,你这个祭酒的位置当初还是杨大人帮你说的话儿,你还能不帮着他说话么?”王朗冷笑了声道。
“可不是么,圣人可说了,欲人之爱己也,必先爱人。欲人之从己也,必先从人。无德于人,而求用于人,罪也。”王文急忙附和了声。
百官也纷纷附和,气势比起先前还要高了几分。
陈敬宗微微皱了皱眉,道:“老夫这官儿的确是杨大人给提点了几句,可那算走的是正经出身,倒是王大人为官十几载,一直名声不显,为何这两年官职还升了呢?”
这话儿一问,算是说到了王朗的痛处,别看他此时此刻耀武扬威,那是仗着王振在身后,况且这事儿也是为王振办事,无论他闹得如何不可开交,也不至于丢了官职,所以才肆无忌惮,搁在往年,他可没这个胆子,不要说他是御史,就是他是左都御史,面对陈敬宗这等在士林之中威望极高的老臣也不敢如此咄咄逼人,此时被人当头询问,面上顿时抹不开,说到底他这官儿升起来靠的不是自己的真本事,没有王振他依旧是昔日那个畏畏缩缩的七品御史而已,人前人后都被人低看了一眼,但这事儿他知道归知道,被人这么当面说出来,其中的愤怒可想而知了,这位御史竟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读书人,面对如此愤怒当以本着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优雅才对,恼羞成怒的他,竟胆大到破口大骂了声:“老匹夫,你找死!”舞起拳头就朝陈敬宗脸上打来,力道之重,速度之快不亚于那些当兵的将士。
陈敬宗做了将近三十年的文官,一直秉着君子动口不动手的礼仪,所以不曾料到对方竟当真会不顾斯文动手打人,吃惊之余,竟忘记了躲避。
“啪“的一声,王朗挥出去的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陈敬宗的脸上,虽说是读书人,但愤怒之下,力道倒也不小,陈敬宗一个踉跄,竟被这一拳头打得一个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王朗挥舞的拳头不偏不奇,正好击中了陈敬宗的左侧脸颊上,也不知是中途力道偏斜了几分,还是文人不合适打架,原本打在脸上的拳头,竟有一半落在了左侧的鼻梁上,可怜的陈大人,一把年纪,被这一拳头打得昏头转向,顺着鼻梁留下的两股鲜红的血迹,宛如缺堤的河岸一般,汹涌了下来,顺着一把长须一滴一滴地低落了下来。
王朗一拳得手也是大吃了一惊,说到底他还是个文人,在这个凡事讲究理法的朝代,出仕的士人,不管个人品德如何,但是在公开场合,总要摆出“非礼弗视,非礼弗听,非礼弗言,非礼勿动”的样子。廷臣为了进谏皇帝,把头磕在地板上大出血的有之,甚至绝食上吊也有之。但很难想象当着皇帝之面动手打架,所以不管朝廷上彼此如何看不上眼,如何痛恨对方,那也是朝堂上的事,能让皇上听谁各凭本事,很少有人会当面动手打人,这也是为何前朝宰相王安石与苏轼政见不合,仍能彼此相容,尽管王安石一再打击苏轼,那也是放在朝堂上,私底下,他对东坡的才学其实是深为赏识的,尤其是当他不在朝中的时候,曾称赞东坡所撰的《表忠观碑》,又曾兴致勃勃地次韵东坡在密州所写的“尖叉韵”雪诗。当东坡遭遇乌台诗案后,王安石从江宁上书神宗说:“安有圣世而杀才士乎?”而同样的道理,朝堂之上苏轼对王安石掌权多有怨言,可在私底下两人仍旧是彼此欣赏,元丰七年七月,刚离开黄州贬所的东坡来到江宁府会晤了已经退居江宁八年的王安石。苏轼在江宁停留数日,两人多次作诗唱和,东坡游蒋山的诗中有“峰多巧障日,江远欲浮天”二句,王安石大为叹赏,当即和之,并叹息说:“老夫平生作诗,无此二句!”王安石甚至劝东坡卜宅钟山,与他结邻而居,所以东坡在赠诗中说:“劝我试求三亩宅,从公已觉十年迟!”一个月以后,东坡渡江北上,王安石送走东坡后,对人说:“不知更几百年,
方有如此人物!”劫波度尽,恩怨尽泯,也许是前朝树立了良好的榜样,到了本朝尽管文人风气不如前朝开放,但这点脸面还是很好的继承了下来,百年来从未发生过文人打架斗殴的事件,即便是当初奸臣胡惟庸对刘伯温多有不满,也只是在朝廷诸多限制,至于后来以毒药毒死刘伯温,明眼人都是知道,胡惟庸不过是奉太祖皇帝之命而已,从骨子上说,胡惟庸仍是一个地道的文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