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众人眼光殷殷,柳至只能过去。对面是他的父亲,对着儿子笑容满面,柳至很想给他爹一个大白眼儿,但还是勉强回之一笑。
“至儿啊,今天太子府上忙不忙?”柳至的爹和儿子套近乎。
柳至无奈:“父亲,太子府上的事不能问。”
“啊。”柳至的父亲自知失言,不再说话。
这里还坐着柳老夫人,柳至进来她就在哭。柳至直接就问:“难道袁训现在打家里女眷?”柳丞相听到都觉得尴尬,斥责柳至胡扯都忘记。
径直回答:“没有的事情,你听一听就知道。”
“和命妇们一起去对娘娘请安,今天元宵节不是吗?”柳老夫人哭哭啼啼,她受到活一大把年纪以来,最大的羞辱。
“娘娘以前常赐坐,和我单独说会儿话。今天不但没有赐坐,反而把孙侧妃的母亲叫起来,单独留了会儿话。我进去前,又有梁侧妃的母亲也在,正和娘娘在说话。”
房中都是皱眉沉思,就柳至冷笑不止。
“叫你回来是拿主意,你只笑是为什么?”老婆受辱,柳丞相脸色也不好看。
柳至冷淡:“这事情没出来以前,就应该想到有不是吗?”
“这不是小事情!”柳丞相激动上来。
柳至跟着就是一句:“您当太子妃很大,还是丞相大过天!”柳至也激动了:“这亲事是宫中定的,宫中定的,与袁训没有关系。要我说多少遍,您才听得懂!”
柳丞相张口结舌,喃喃:“我也没说不是宫中定的……”
“这说明宫中对我们家不满!”柳至越想越气,整件事儿从开头起,就像一个笑话,演到最后,滚雪团似的收不住。
握紧拳头,对着桌子捶上一下,把几个正吸水烟的老太爷吓得身子一抖,有一位水烟袋直接掉地上,发出巨大一声。
“这还只是开始,后面还长着呢!”柳至吼一嗓子。
柳丞相面容绷紧:“所以叫你回来商议,你有什么好主意!”
“我有!别再和袁训折腾了!”柳至吼声转对柳丞相。
见小辈怒容上来,柳丞相也怒了,拿出丈夫敢为敢当的气势:“你叫他来,我和他说!”柳至立即像皮球泄了气,把头一低:“我不去!我和他的交情完了!”
“怎么能说完就完?前几年他在京里,你们不是总在一起,他过来吃饭也有过,在你房里留宿也有过……”柳至的父亲说到这里,柳至对着他,总有点儿讽刺露出:“您这会儿,倒记得这些!骂他的时候,怎么不记得!”
气又上来,柳至怒气冲天:“对于各位长辈们来说,袁训是子侄辈,你们看他哪件不顺眼,直接叫过来骂就是,看着我,他也不敢怎么样!现在呢,柳明带几个人去宰他!”
“也没打算宰他吧?”一个长辈慢慢腾腾。
柳至火冒三丈:“那为什么带着兵器去!”
长辈闭上嘴。
“好好的事情,看看让你们办的!英敏殿下的亲事,丞相您有什么资格去做主!”
柳丞相让他吼得苦恼万分:“你别再说这件行不行!”
“为这件起来的不是吗!”柳至瞪圆眼睛。
“不说这件,说正经的。正经的事情,就是家里还有多少能留得住的官职,现在赶紧的盘点,守住!”
所有人大惊失色,都来追问柳至:“你也听到风声?”
“我没听到风声,不过以我自己想,是这样的。今早我遇到冷捕头,他就是个无事不灵通的人,他对我说,”柳至在这里叹气。
“什么?”追问声急急。
“他说恭喜,恭喜以后柳家由我承当。”柳至面无表情。
……。
半晌,柳至的父亲却欢喜不尽,对几位长辈道:“冷捕头眼光独到,想讨他主意的人不少。他说得也对,我们柳家人虽然多,在太子府上当差的也有几个,但唯一让太子青睐的,只有至儿一个,”
略一沉吟,柳至的父亲笑了笑:“不然,从现在开始,以至儿为首吧?”
柳至不敢相信他爹能在这时候出这样的主意,无话可回。柳丞相一阵伤心,伤心过,一挺心气儿,又硬朗起来。
柳至也是他心爱的,柳丞相不介意让柳至为首,但是:“我到底比他经得多,现在是我们齐心合力把这件事情过去,谁的主意对,就听谁的。”不是现在就要全听柳至一个人的。
柳至也伤了心,家里真的到了很困难的时候,不然自己父亲也不敢借机会力挺儿子。柳至叹气:“丞相说得对,这会子分谁对谁错也无意思。我们还是来说说官职的事。”
大家全聚起精神。
虽然不再说柳丞相以前办事不对的话,但在众人心中已烙下一个印子。
……
柳老夫人在宫里不受中宫单独会见的话,当晚就飞遍京里。太子妃这里,是柳老夫人亲身过来告诉她。
太子妃让禁足,但不限她在院中走动。正房院子不小,她要是愿意走动的话,和现代的一个花园差不多大,还是能养精神的。
但心情不好的人,给她十个花园也不会好。对着母亲说的话,太子妃直愣起眼睛。
“让你的堂妹们进府,也帮你一把。”
话说得虽然委婉,但两个堂妹太子妃是见过的,她气得泪珠儿滚滚:“这是两个心气儿高的,送她们进来,还有我的份儿吗?”
她嚷道:“我可是你的亲女儿,她们呢,不过是堂侄女儿。”
柳老夫人也哭了。
“这话是丞相说的,让我先进来告诉你,再就托人去和太子殿下说。想来太子不能不念一点儿老臣面子,不会不答应。别说这个了,你堂兄弟柳埴在教坊司,正送人进府。她们你就不用担心了,出身不好,就生下孩子,也动不了你。”
太子妃问她:“我的堂妹们呢,她们打算替换我?”
“怎么会!”柳老夫人一口否认:“你有英敏殿下不是吗?”
“英敏?”太子妃茫然:“他在哪里?从他进宫以后就回来一次,”一把握住母亲的手:“他在宫里好不好?”
“好。”柳老夫人这倒不是违心的话,而是英敏殿下真的很好。白天老夫人进宫,亲眼在中宫院子里,见到英敏殿下和袁加寿小姑娘打雪仗,满头满脸都是雪。
和袁加寿好着呢。
“好就好,几时太子允他回来住?”太子妃语气飘忽。
女儿气若游丝一般,柳老夫人满心里担心,还要强打担心安慰她:“英敏殿下由中宫娘娘养着,你放心。”
太子妃更没了精神:“是啊,由母后养着呢。”
……
前面的偏厅里,和柳老夫人同时进府,柳家的柳埴,在教坊司任职,他在这里。
柳埴和教坊司的官员,袁训上回见的那个,姓吕,同是世家里最爱玩的那种。爱曲子爱美人儿,正经官职不愿意做,教坊司呆着是极乐世界。
吕大人也在这里,对着新送来的两个美人儿看着,无处不满意。但是,这两个美人儿的满意之处,有袁训出的力,吕大人这就不能安心,心是提着的。
歌舞疾急,两个美人儿在鼓点中停下步子,娇笑着走向太子殿下行礼。太子不是色中饿鬼,但相当会享受美色,眸中露出满意。
他正在饮酒,旁边有个摆酒的案子上,酒品繁多。柳埴目光在酒上面一扫,就兴奋的上前回话:“回殿下,她们家传的会调酒,”
太子欣然:“哦?那调来我看。”
一个美人儿倚上太子,用纤纤手指为他剥水果,另一个走向调酒的案几,看得出来她相当熟练,没一会儿,就调出一杯味道浓厚的酒水,双手捧着,送给太子。
有人先行尝过,太子让倒出一小杯,自己品了品,笑容更深,在柳埴身上打个转儿,重回美人儿面上,温言道:“你还会调什么酒?”
“回殿下,奴婢会调的有十三种,”
柳埴暗乐,但吕大人却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他只回想自己这件事情做得谨慎不谨慎。
那天袁训说过调酒方子,吕大人没有直接回去教手下的女子,他怕让袁训装葫芦里跟着倒霉,他自己弄来一堆的酒,请同司的人喝酒。
喝着喝着,他装糊涂,把两种酒混倒在一起,大家喝过都说好。调酒这事情,古代也有之,就是不多。
柳埴逞能,说他也会。东一试西一试,大家在旁边起哄,几个调酒方子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让柳大人给自组出来。
这是柳埴自主的,吕大人只在旁边添上几句话,又是醉中,想来就是有事,也查不到他面前。
略放下心,吕大人再去看那美人,见她果然一样一样的调出来,有些是原来就有的方子,有些是袁训来告诉的。
太子只喝两种,余下的就闻闻香。当调到第八种时,太子眸光微紧,吕大人以为自己看错,悄悄再注视时,见太子表情也跟着紧了。
“教坊司像这样的美人,还有多少?”太子淡淡。
吕大人是正职,太子自然问他。但柳大人素来因太子妃的原因,抢先回答习惯,还是抢着回话,他像在卖弄他知道的多:“回殿下,这样技艺娴熟的美人,一共有三十二名,她们全都歌舞绝技,十六名预备殿下要看歌舞,十六名送往宫中。”
太子不动声色:“已经送去宫里了?”
“回殿下,今晚元宵佳节,宫中要备歌舞,早就吩咐下来预备。如果殿下喜欢……”
太子抬起手:“不必了!”随即站起,对着两个美人儿笑了笑:“把她们留下吧。”一侧身子,案几后出来,转入后厅走了。
柳埴开心的不行,对两个美人千交待万交待,像是她们进府后就会得宠,得宠后怎么办呢,为太子妃说话不是?
同吕大人出府的路上,柳埴也语气狂傲起来。吕大人只让着他,先回教坊司。
门外见到宫车回来,正是进宫的舞者。柳埴纳闷:“不对啊,太子喜欢,皇上难道不喜欢?”他的话,在吕大人脑海中电光火石般一闪,吕大人脱口而出:“你再说一遍?”
“我说的全是汉话不是,太子都喜欢,皇上怎么能不喜欢呢?”柳埴嘟囔:“我去问问怎么了?”抬头看天,明月正圆:“难得的今天不下雪,月亮出来得好,正是看歌舞的时候不是吗?”
吕大人在他身后,大脑一片空白。
太子喜欢,皇上怎么能不喜欢呢?这话一直在吕大人耳边嗡嗡作响。
袁训!
这小子太会耍人玩儿!
幸好老哥哥早知道他不是个善茬,早防着他呢。
吕大人恨得咬咬牙,似乎在咬袁训的肉。现在就想去找袁训算帐,但还得安置眼前这批舞者。进去听柳埴问话,果然这批人还没有到圣驾前歌舞,就让打发出宫。
原因很随意,说她们中有人礼仪不端。
柳埴干瞪眼睛,只能说下回逢节日再进宫吧。你们能到圣驾面前,也就能中圣意。
吕大人出来的路上,还为这话暗暗好笑。圣意圣意,这话是什么份量?
打马不回家,直到袁家门外。夜了,又是佳节,料想没有客人,袁家大门紧闭。因袁训回京,门上早挂上将军府第,吕大人看着眼睛里出火,心想这坑人的将军险些害死我。
“咚咚!”
把大门砸得震天响。
佳节团圆,顺伯让孔青回房夫妻团聚,他过来开门:“哪位啊,小心砸坏喽!”
“砸坏我也不赔!”吕大人这会儿脾气冲。
袁训正和宝珠在房里说笑,说白天去看加寿的事情。听外面有人找,袁训都纳闷:“他不过节吗?”
“找你都是公事,快去快回来。”宝珠推他。
袁训出来,见是吕大人,一愣后露出笑容:“我倒把你今晚当值给忘记,”走近兴致勃勃问:“怎么样?今晚宫中有歌舞,你的美人一堆全有了彩头,你跑来分给我?”
一记拳头晃出来,吕大人忿忿:“小袁啊小袁,我说你不是东西,”
“为什么骂我?”
“骂别人对不起你。你说,”吕大人欺进身子,对着袁训耳朵:“你跑来告诉我的那些,到底是谁的喜好!”
袁训摊开双手,满面无辜:“谁也不是,”
吕大人眼珠子都可以瞪出来,在月下看着,好似两个琉璃珠子。
看在他这么怒容满面上,袁训就装着想想:“是我回来路上听到的,我心里记挂你,想你能用上,”
“我啐你一脸你信不信?”吕大人带着随时就要飞沫伤人。
袁训满面疑惑:“你什么意思?”
“你就装吧,你再装,我就去殿下那里,说这些是你说的!看你小子怎么应付!你要对付柳家的人,用我我不生气,可你不用把我蒙在鼓里!”
袁训微微一笑:“哥哥你说话,我听不懂。你要往太子面前告我,等我进去拿件衣裳,我就同你去。”
转身就要走,吕大人恨得从后面揪住袁训腰带:“混蛋,我和你说不清楚,我就问你,为什么害我,为什么借我的口,告诉柳埴?”
他恼得满头是火,袁训轻笑,低声道:“你就知道,也不会明着告诉别人,你只会用个法子让他自己想出来,”
“你!”吕大人火气消一半:“好吧,我的确也防你。”
“你不是防我,你是养就这性子,做事防人。”袁训好笑,所以这是个不二的人选。
北风呼的吹过来,屋檐上雪洋洋洒洒,落两个人满身。冰雪带给人清醒,也带给人震撼。虽然这震撼,完全压不过吕大人心中的震撼。
他最后只凑近袁训骂上一句:“你小子,柳家惹上你,是倒了八辈子霉!”悻悻然的他离开,还是没敢说出来那是谁的喜好!
……
“你父皇的喜好,教坊司是怎么知道!”中宫眸子如雷霆前的风起云涌,语气中也随时会带着震怒。
宫宴还在继续,出宫回府的太子匆匆进宫,又把中宫请过来。
中宫是震怒的,太子也是震怒的。
“这又和柳家脱不开关系!”中宫现在受到影响,有点儿事情就要想到柳家。
太子也能把持得住:“不见得是教坊司的柳家人,但柳家的人多,有没有人做这样的事,就说不好。”
中宫也就平缓下来,恢复镇定,分析也重新谨慎:“柳丞相未必会做这件事情。”
“但别人呢?柳家的人可不少。”太子亦算冷静:“在有些人看来,母后您已不中意太子妃,只怕有更换太子妃之意。”
“就有人想换掉我?”中宫嗤笑,对儿子慢慢地道:“太子,这是有人想换你才是。”
中宫因自己早年让卖,给儿女们都相当疼爱,太子和中宫感情亦深。母子心事,很多时候一致。
如太子虽然手握大权,但历史上不缺老年糊涂的皇帝。如中宫虽然冠宠后宫,也不愿意能打动皇帝的女子离得近。
能和皇帝很近的女子,几乎都是让中宫和太子放心的人。
而今天,就出来一群不放心的人。
“年青也罢,漂亮也罢,这些我都可以不放心上!但她们用的香粉,是我爱用的!皇上的喜好,她们也知道,这还得了,太子,柳家也到严查的时候,别人也到严查的时候,你不要手软才好!”
中宫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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