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回想一下,轻咬住嘴唇笑。既然韩世拓已经知道,掌珠越过儿子扯扯他手臂:“听我说完,今天是这样的……”
在一半的地方上,韩世拓发出鼾声。掌珠拧他一把:“装睡是不是?”韩世拓对她挤挤眼睛一笑:“是装睡,也是告诉你不用再说。这有什么好想的,这就算说开了话,下回遇到大大方方说两句,几十年的不和也就过去。”
“你说得倒容易。”掌珠真的不再说,累乏上来,很快睡去。
第二天过节,来的依然是褚大路。但对掌珠来说,也算安抚。
……
加寿过生日这一天,萧战一早过来。看着袁夫人给香姐儿、加福梳头,对旁边大荷叶翡翠盘子里摆的衣裳扁起嘴。
香姐儿对他扮鬼脸儿:“没吃到独食吧?大姐、我和三妹的衣裳一模一样。”
袁夫人笑容加深。
加寿因为身份的独特性,一向是姐妹中衣裳最好的。小六过生日,梁山王府过于打扮加福,太后看在眼睛里。
还有太子殿下为加寿张罗首饰,太后知道后把袁夫人请过去:“是我疏忽,三姐妹的衣裳理当一个式样。如今由着梁山王府办,就办出生分的事情。”
赏下两份儿衣裳和首饰,加寿的留在宫里,在今天穿戴好回来。
今年寿姐儿的生日是回自己家里来,对在宫里大红大紫的加寿来说,是难得的一件事情。
她一周岁出去离开父母,此后数年养在宫中。在别人看来她风光无限,其实她最在乎的还是在父母亲面前撒娇,说自己父亲买的东西不如小二叔叔给的好。
袁家加意办这场生意宴会,也让萧战有一定的误会,要给加福大费周折办衣饰。
结果办来了,却又不能穿。
萧战绕着盘子就东一圈西一圈,用转圈圈表达他的不满。
……。
皇后宫中,两年里难得的热闹。宫女们难得是轻盈的笑容,轻盈的转动身子。捧水盆送脂粉,看着皇后的面颊生出红晕,看着她在装扮下面恢复容貌。
对着镜子里的丽人,皇后不着痕迹的轻轻点下头,心思随即想到皇帝,今天他也在,皇后要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让他看看自己没有倒下。
两年里他没有抚慰,两年间他歌舞升平……说不恨他怎么可能?皇后看向打开的匣子里,那颤巍巍的凤冠。正要说话,侍候的宫女看出她的心意,柔声进言:“已经打听过了,太上皇和太后并不是正装,皇上也是常服。”
皇后就要抬起的手落下来,用低不可闻的嗓音道:“是这样啊。”宫女笑盈盈:“听说是忠毅侯进宫里请旨,说太上皇太后皇上娘娘一起去为寿姑娘过生日,已是当不起。请常服驾临,以免寿姑娘折了福气。”
皇后苦笑:“我知道了。”
她听得出这是假话,是宫女得体的劝自己着装不可以郑重。也是的,太上皇和太后时常往忠毅侯府去,如果总是正装省亲,也拘住忠毅侯府。
皇后就遗憾上来,这是两年里她头一次着皇后冠服出现在别人面前。轻叹一声,不能用就算了吧。
她的心思不用猜就知道,宫女们要弥补这份缺憾,除去凤冠以外的贵重首饰流水似捧上来。
通报过,太子和加寿来接她,就见到一个灿然流彩的丽人,挂着许久没有见到的笑容,端坐在帷幔深深中。
太子和加寿一起欢声:“母后(娘娘)今天气色好。”
皇后就看太子,愈发的高挑,愈发的贵气天生,何尝不是好气色?还有加寿,大红绣牡丹的宫衣,那颜色正的把她面上红晕遮住,重新生出一层红晕。把小小年纪的她衬得国色和天香。
皇后难得的没有挑剔加寿什么,反而在加寿扯住她的右手,太子扶住她的左手时,油然生出欢欢喜喜,嗓音都灿烂几分:“晚了吧?咱们别落在太上皇和太后的后面才好。”
太子边走边躬身子:“说好的,咱们和太上皇太后的车驾一起过去。”皇后背上一紧,昨夜想的好好的见到太后泰然自若,这就不翼而飞。她把自己的不顺归结,总要恨上一个人。以前是看加寿不顺眼睛,现在是看皇帝、太上皇和太后。
她看加寿不顺眼的时候,还能有居高临下之态,因为加寿是她的晚辈。但皇帝、太上皇和太后,哪一个是她能不顺眼的呢?
真的这就要面对,不自在奔腾般过来,把她的全身袭罩在里面,步子也有迟迟之间。
如果出门的是她一个人,她就要犹豫地停下来。但左边有太子,右边有加寿。太子说过话,加寿正在兴高采烈:“娘娘咱们快走,我和太子往这里来的时候,太上皇和太后就要出宫,不能让等着咱们是不是?”
这是宫规,也是礼仪,皇后就让催促得着急上来,就着这急劲头儿,别的也顾不上去想。出殿门上宫车,太子把加寿抱上来,笑脸相对:“加寿陪母后坐车,沾沾她的喜气。”
不知怎么的,皇后松一口气。等她发现到自己愿意和加寿坐车时,只能用一个理由去解释,加寿爱说话,和她坐一路子的车,自己不会孤单,也就不会乱想杂心思。
宫门外面,果然太上皇和太后车驾先到。太子不敢怠慢地过来,陪着有几分慌张的皇后见驾,出乎皇后的意料,太上皇和太后让打起车帘,满面春风。
皇后回到车里,心里又放松几分,想想这是寿姐儿过生日的缘故吧,对加寿也更客气。和加寿说着话,听她回答家里准备的都有什么,把这一路子很快混过去。
安老太太等在大门外面接驾,听着山呼叩拜的声音,带给皇后久违的模糊幸福感。
她正要下车,见加寿凑过来身子,飞快地叮咛:“要笑哦,下车的时候一定要笑哦。”
车帘还没有打开,但日头有几丝在车里。小面容上的关切,俯过来的身子,清清楚楚在皇后眼里。皇后嗓子眼里有什么堵上,酸涩的依从:“好。”
然后一只小胖手过来,把皇后大手握在手里。是她握住了她。
这就下车的时候,加寿满面笑容,皇后笑容满面,大手扯着小手,下车不太方便也没有松开。高挑秀丽的皇后和胖墩圆乎的加寿姑娘亲密的出现在人前。
柳至早就到了,他带来柳垣等同心同德的家人。见到这一幕后,柳夫人激动的热泪盈眶,而柳至迅速叫过柳垣:“接过驾你就回家,让家里所有官职在身的人全过来,还有德高望重的长辈们,记住,不要空手过来。今天花的钱明天公帐上面领。”
柳垣也酸涩的嗓子,他心疼柳至就不能答应他最后一句话:“别说加寿姑娘能把娘娘请出宫,就是娘娘自己到来,家里的人也要都来侍候。还有最近出彩的兄弟们也要来。能见到娘娘安好,他们自己花几两银子也甘心。”
柳至眼睛只盯着皇后的脚步,没功夫和他理论这些,就一点头:“这话明天再说,接驾了。”
带着家人们,不用说个个心情难描难画,跪到袁家的身后。皇后身子一震,两年里她难得的见到柳至。
柳明既然是个坏蛋,柳至就是个护驾的好人。特别是他为了自己,带着全家跪到金殿前面请命,皇后不敢忘记。
皇后在此后一直想召见柳至,但一个是身子还没有好,一个是太子时常来回话,说柳至让人暗杀,事情繁多。就耽搁下来。
此时皇后含泪,本能的想对跪伏于地的柳至走过去,对他说上几句话,问一问寒温。
但太上皇和太后在这里,她跑去跟别人说上话,好似在展风彩,也算失仪。
好在她的手在加寿手里,从她身子一动加寿就注视她。见皇后神思不动,满面苍白有越过太后的意思,加寿把她拉住,晃动她的手,同时把一个大大的笑脸儿给她。
太子松一口气,见到皇后震动一下,初时有些眩惑,后来明白过来,迫不及待的给加寿也一个笑脸儿。
一对未来的婆媳你对着我笑,我对着你展颜,都有些面颊酸上来,但原地笑容满面,算没有乱动。
柳家的人是伏在地上,但略抬面庞,再跟着略抬起眼神是可以的,也一起松口气。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柳垣更是心头生出对家里人而言的得意。
看看,柳至是对的。幸好只有他一个人和忠毅侯动手,他顶着全家人骂他,阻止别人和袁家打斗。就今天来看,他正确无比。
柳家的人应该都有一样的想法,就在平身后,目光片刻不离开加寿和皇后。
见忠毅侯走上去,对着女儿张开手臂:“来,让爹爹抱抱。”加寿格格笑着,在这一会儿放开皇后,扑到父亲怀里,坐到他手臂上。
太后见到是欣喜的,但是嗔怪:“大姑娘了,以后不能抱了。”袁训满面的遗憾:“真个是的,怎么一晃眼就大了呢?这抱一天少一天,能抱一天是一天。”
膝下站着另外两个女儿,袁训弯下身子又抱起加福。对香姐儿歉意:“等明天姐姐就不在家,三妹也去念书,爹爹单独抱你。”
这话是实情,香姐儿就答应着好,小手拧住父亲衣角,看上去忠毅侯左手一个,右手一个,衣下还有一个,好一个拖家带口的人。
日光从父女四个人的面上掠过,把他们的笑容均匀的带离开来,撒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父女们看去上亲密无间,加寿和加福一个在父亲左肩,一个在父亲右肩,正在嘻嘻哈哈,香姐儿仰着面庞和她们对答,袁训主要还是承欢,献宝似的这模样给太后看,太后乐得哈哈大笑,皇后的心头如遭痛击。
再一次的,她尴尬上来。
别人阖家的欢乐更带她不得丈夫疼爱的痛,有一刻,皇后忽然想离开这里,认为今天这顿酒宴必然刺骨刺心的过去。
她无力的就要扶上宫女的手,柳至对夫人使个眼色,柳夫人也准备上前去的时候,加寿在父亲怀里踢了踢小腿,一不小心踢到加福,加福哈哈笑着。
“爹爹,我要下来。”加寿说过,袁训舍不得的放下她。加寿对父亲行个礼,笑眯眯道:“今儿个晚上,太后准我不回宫,晚上爹爹好好的抱我,这一会儿让给二妹,我是主人,我负责招待娘娘。”
柳夫人就停下脚步,皇后也有依赖似的看过来。见加寿回到自己身边,又一次握住自己在袖子里的手,把一个大大的笑脸儿送过来。
此时驾也接过,大家都有功夫观瞧。见皇后赶紧的也把个笑脸儿给加寿,未来婆媳相对笑上一回,估计脸又酸了,加寿带着皇后往里面去。
太上皇和太后早就进去,老太太国夫人跟上侍候。皇后和太子进去后,别的人一起跟随。把呆怔的柳至原地落下,没有人的时候,他这才松一口气。
和太子殿下的一样长,一样的有劫后余生之感。
他看出皇后的不敢怠慢,迟来的喜悦和安心,让他的泪水也布满眼中。他不会哭出来,却在五月的毒日头下面一直怔忡。
直到执瑜唤他:“柳爹爹,请进去待茶。”柳至醒过来,见大门上除去门人以外,就只有胖世子和他在。
柳至知道失态,大步过去,脑海里有加寿和皇后的身影,握住执瑜的小手。脑海里有加寿和皇后的笑容,也把大大的笑脸儿给袁执瑜:“你还在等我?”
袁执瑜用另一只小手一拍小胸脯,骄傲全在面上:“爹爹说我是大人,我要帮忙接待客人。”小手一招:“柳爹爹请。”
这懂事而又傲气的模样,让袁训抱孩子们出现在柳至脑海里。他一把抄起袁执瑜,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把他抱到手臂上。往里面走,笑道:“请,咱们两个一起请。”
执瑜明白过来,到底是个孩子,有人亲厚他,他就觉得好。而抱他的人又是父亲嘴里放心的人,执瑜没有拒绝,让柳至抱着进去。
……
皇帝很快过来,他一个是今天悠闲,一个是嫔妃们借机邀宠。说为加寿过生日,她们不能出宫,把小殿下小公主们送到御书房,请皇上带出宫。
小殿下们是可以跟着太后的车驾,但这样一样,嫔妃们又能见到皇帝一次,她们何乐而不为呢?
有小殿下们等在外面,一个一个面有喜气,说着到了袁家怎么玩,皇帝的兴头让勾出来,想自己一直勤政,悠游半天也应当。
本来真的勤政,打算中午吃饭的时候再到,这就提前起驾,带着小殿下们欢天喜地的到袁家。
皇后见到他自然行礼,皇帝也没有多看她,场面呢,也没有皇后认为的,受到别人和气的尖刺,一直欢乐的进行下去。
这里面孩子们功不可没,孩子们中萧战功不可没。
太上皇太后皇上皇后的到来,让他们坐在正殿里。皇帝到来以前,萧战一个人就占据所有眼光。
皇帝到来以后,萧战正在变本加厉的时候。
大家都看出他的心思,看着他笑个不停。
“加福会背好些书,”萧战这样显摆。
“祖父说我家整个儿就是学堂,所以加福不用在家学里念书。”
太上皇道:“你这是抢风头,今天的寿星不是你。”加寿坐在皇后的另一边,陪伴皇后是她今天的主要事情,她就不能跳下椅子去和萧战争吵,就一直撇嘴一直撇嘴。
萧战对着太上皇嘿嘿,好似很难为情,没一会儿,又凑上来,小手一张,不由自主都要看他。
“加福会……”
皇帝都让他逗笑:“这个孩子太淘气了,”分明今天是加寿生日。
太上皇和太后上坐,皇帝坐到侧边,他的身边理当坐皇后,皇后让宫女引到他的身边。
无意中的一句话,能是对谁说呢?皇帝的另一侧又没有人。皇后也就道:“是啊,这孩子多可乐。”
说过心头一震,她就这样自自然然的接上话,好似夫妻回到以前。
应该有个黯然神伤吧,但正殿里笑声哄然出来。是钟南的等表兄弟撵萧战:“下去吧,我们都没有夸媳妇,就你爱抢光。”
萧战一本正经,把太上皇刚才的话活学活用:“太上皇说的,你们不许抢风头。”
太上皇大乐,又送他一句:“你这是假传懿旨。”萧战眼睛左瞟右瞟,寻思着要把这句话也送出去。
小些的孩子们也忍不住起哄,称心如意笑道:“哈哈,战哥儿又胡闹了。”小公主们笑道:“战哥儿,我们要和加福玩,不带你。”
萧战鼻子一哼,走到加福面前,对上加福,小王爷客气又和气。六周岁不懂什么叫温柔,不然可以拿出似水柔情。
“加福,咱们出去玩吧。”
加福说好,和萧战就要走出去。小公主们不乐意:“战哥儿你又把加福带走,”香姐儿跳下椅子:“追他!”
萧战拔腿就跑,加福原地站着笑,香姐儿等越过加福。讨加福是次要的,追萧战是主要的,一起追上去。加福见有趣,也就跟到后面去跑。
皇后扑哧笑出来,皇帝听到,用眼角瞟瞟她,随后让加寿吸引。加寿此时没有出去,但煽风点火不在话下。高举小拳头:“二妹,打打打!”
“打打打!”一群小姑娘高举起小拳头,一呼百应的紧跟萧战不放。
厅上的人都笑得前仰后合的时候,有人回话,报出一长串的官职:“通政司参议柳……”
袁训忙迎出去,太后微微点头,皇后的心再也不是忧虑今天好过难过,这些名字是她两年里没有听到过的,她鼻子一酸,又一次湿了眼眶。
在场的客人亲戚们到了不少,见到黑压压一百来号人过来,不仅有官员们,还有神采飞扬的少年,一看就不是纨绔那种。还有秀丽大方的姑娘们,从小到大都有。
小的是来陪伴加寿,大的是和忠毅侯夫人寒暄。都看出柳家这一次费足心思时,见他们让开,把中间数个白发苍苍的长辈簇拥进来。
太上皇哎哟一声,这有几位是他的老臣子,他情不自禁站起了身。
柳家的人山呼,叩见过太上皇太后,来见皇上和皇后时,面上都有了泣泪,泪光都放到皇后面上。
无声的目光,却有山海一般的呼啸。
皇后泪流满面,她知道这里面有拿命为她请命的人。太子对自己说过来劝劝,但也哽咽着挪不动步子。
这本是热闹的做寿,这一会儿变成泪眼相对泪眼。看着他们的人都觉得不能打断,但总是这样又未免失礼。
太后露出不悦,觉得这算失态时,皇帝也露出不悦,好似谁亏待皇后多少似的。孩子们再一次成了解围的人。
“打打打,”喊声中,萧战跑在前面,小姑娘们攒足劲头跑在后面。香姐儿平时是端庄的,小公主们平时是稳重的。但这会儿跑得小脸儿通红不说,香汗淋漓额头遍布。
女官趁机对加寿使个眼色,加寿早就想去,一跳下了椅子,小拳头举起:“打打打,我也来。”追了出去。
就是柳至也冒一身冷汗,清醒过来时,忽然听到太后哈哈大笑,皇帝也大笑出来。
那追打的人最后面,一个妇人抱着个孩子。满面鼻涕眼泪花花,小手举着,但是哇哇大哭:“打,追……呜噜呜噜,”正是萧元皓。
萧元皓也跟出来玩,他跑的还不利索,奶妈怕他摔就抱着。又怕摔到他,自己不敢跑快。这就落在最后面,萧元皓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追……”
后面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太快了,又一次:“呜噜呜噜……”
太上皇也笑得腰弯下来,让一个太监过去:“你背着追快些。”柳家的人趁机整理好自己,在袁训指引下归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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