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尉迟氏全力清剿宇文氏在河南、淮西军队,为陈军趁机收复江州创造良机。
宇文温在信中叫嚣,若陈国不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不把孔范的人头送到涡阳,他宁可弃尉迟氏的威胁不顾,也要挥师南下,席卷淮南。
还要上奏朝廷,派水军东进,最后水陆合击,兵临建康城下!
如此气焰嚣张的“最后通牒”,让天子气得双手发抖,让大臣们气得群情激奋,但考虑到现状,君臣的满腔怒火却无法发泄。
因为无论是天子还是大臣,都不确定孔范是否真的私通尉迟氏。
如果孔范真的做出这种事情,被周国西阳王抓住证据,那么对方就有理,甚至只要上奏周天子,周国极有可能会撕毁盟约,刀兵相向。
这不是陈国君臣想看到的结果,虽然宇文氏确实占据着巴、湘、江州以及岭表交、广,虽然天子确实想收复失地,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将近两年的战事,又加上之前建康城里爆发的兵变,几乎耗尽了陈国的存粮,如今官军好不容易收复淮南,正是修生养息的时候,即便要动兵,除非中原发生巨变,否则不会是今年。
然而以周国西阳王的立场,对方正领兵和尉迟氏军队激战,没道理和陈国翻脸、两线作战,宇文温在信中的措词十分强硬,底气很足,说起孔范通敌的罪证是言之凿凿,所以....
所以孔范是真的私下里和尉迟佑耆勾结,结果事情败露,激得宇文温失去理智,宁愿置尉迟氏的威胁于不顾,都要对淮南用兵?
这样的疑问,不止袁宪有,许多大臣也有,甚至天子也可能在怀疑,所以疑似惹下大祸的孔范,带着儿子、孙子跪在宫门处请罪,理所当然。
天子不发话,不给个明白的说法,孔范祖孙三人,就是跪到昏倒都得躺在宫门处等候发落。
袁宪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跟着宦官来到御花园,不远处的凉亭下,天子陈叔宝正在看太子陈深写字,宦官没有出声打扰,袁宪就在一旁静静等着。
看着太子陈深,袁宪就想到废太子、吴兴王陈胤,想着本无过错却因为失宠被废的陈胤,袁宪就有些唏嘘。
陈胤非沈皇后所出,却为沈皇后抚养长大,这对母子之间感情很好,也正是因为如此,天子疏远、厌恶沈皇后的同时,连带着也厌恶陈胤。
天子宠爱张贵妃,所以对张贵妃所出的陈深也宠爱有加,先是废了陈胤的太子之位,立陈深为天子,还打算废了沈皇后的皇后之位,立张贵妃为后。
皇后并无失德,太子并无失德,袁宪对天子行废立之举极力反对,却徒劳无功,眼睁睁看着陈胤被废为吴兴王,却只能萧瑟的送别这个倔强年轻人。
眼睁睁看着天子写好废后、立后的诏书,却无能为力,然而建康城里忽然爆发的兵乱,让张贵妃香消玉殒,沈皇后的后位奇迹般保住了。
而太子陈深虽然年幼,但知书达理,接人待物颇有风度,看来颇有人君之相,废太子、吴兴王陈胤如今过得很好,袁宪不再有什么心结。
“袁卿来了?怎么不说?快快,深儿还不快让小仆射看看你写的字。”
陈叔宝见着袁宪来了,高兴的让太子陈深拿着所写草书让对方看看,袁宪仔细看了一遍,陈深确实写得不错,由衷的称赞了几句。
袁宪长兄之子曾任左仆射,待得他任右仆射时,被人敬称为“小仆射”,陈叔宝知道这一雅称,故有此称呼。
见着太子能得素来刚正不阿的袁宪称赞,陈叔宝愈发高兴,见着袁宪有事面君,他便转入花园中,袁宪紧随其后。
“袁卿此来所为何事?”
“官家,微臣是为淮南之事而来。”
“袁卿有何良言?”
“孔尚书怕是冤枉的。”
陈叔宝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袁宪:“何以见得?”
“孔尚书在皇朝过得好好的,冒险与那尉迟惇勾结有何好处呢?是想去邺城做安乐翁?还是有女儿嫁给尉迟惇做妾?”
“若有书信来往,无异于授人以柄,届时尉迟惇若以此为要挟,孔尚书岂不是进退两难?”
“对,对!袁卿所言甚是!”
陈叔宝点点头,对袁宪所说很满意,他其实并不怀疑孔范的忠心,也不相信孔范会瞒着他私下和尉迟氏勾结,只是需要有人来“说句公道话”,他好顺水推舟。
袁宪为人刚正不阿,行事风格基本上是对事不对人,所以陈叔宝希望在朝野名声不错的袁宪为孔范说句公道话,如今对方确实说了,陈叔宝很满意。
“那么,依袁卿之见,周国西阳王在信中所说...”
“官家,微臣以为,此是尉迟氏离间之计,当然,也可能是西阳王以进为退之计,他要全力对付尉迟氏,却怕淮南地区的王师掣肘,所以贼喊捉贼,不过微臣以为,他不至于玩火玩到如此地步。”
陈叔宝又点了点头:“对,对...”
见着天子被说动,袁宪如实禀报:“官家,方才微臣入宫时,见孔尚书祖孙三人跪在宫门外请罪,似乎跪了一段时间了。”
陈叔宝闻言一愣,随即看向跟在一旁的宦官蔡脱儿:“孔卿在宫门外跪着?怎么回事?你如何不来禀报!!”
蔡脱儿闻言叫屈:“官家!奴婢哪里知道孔尚书在宫门...”
“还不快去宣孔卿入宫!!还有,让他儿孙赶紧回府里休养,莫要跪出什么病来!”
蔡脱儿快步往外走,他当然知道孔范跪在宫门,甚至昨日就知道孔范今天会跪宫门,但孔范担心自己和他有私下往来的事情暴露,特地交代他今日要装聋作哑。
不一会,膝盖擦破、一身汗臭的孔范来到御花园,远远见着陈叔宝,哭喊着跪下,膝行靠近:“官家,罪臣愿以死证清白,用头颅化解两国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