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长,劝他不要向中国出口高技术装备。可惜的是,他的态度正如我当年的态度一样,完全是置之不理的。”石川明说道。
林振华开始有些明白石川明的意思了。当年,尼宏重工向中国出口化肥设备,使中国具备了自主生产化肥的能力,从而导致日本的化肥企业破产。而随后,西乎公司等机械企业又向中国出口了高端机床、焊机等设备,使中国人能够生产出大化肥设备,并最终导致了尼宏重工的破产。从石川明的角度看来,这就属于报应不爽了。
“尼宏重工的失败,一半在于我们自己,另一半则在于西乎公司等企业不顾我们的死活,为你们提供了装备。你们是用我们日本企业生产的设备,打败了另外一些日本企业的。”石川明说道。
林振华沉吟了一会,说道:“我不否认这一点。不过,石川先生,我也可以告诉你,至今整个西方世界,包括日本在内,仍在对中国进行着高技术装备的制cai。我相信,即使有这样的制cai,中国也同样可以崛起,当然,也许时间会长一些。”
“我看不到这么远的事情了。”石川明摇着头说,“我只知道,我们尼宏重工已经失败了,日本的化肥设备产业,被你们咬掉了一个缺口。你们从产业链的底端向上吃,先是吃掉了我们的化肥产业,现在又吃掉了我们的化肥设备制造产业。你们的下一个目标,也许就是西乎公司自己了吧?”
林振华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不过,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他的心迹,那就是他的确已经把西乎公司这一类工业装备制造企业当成了自己的目标,只是现在时间未到,他还不能把这话说出来。
石川明的脸上露出一缕幸灾乐祸般的光芒,他说道:“我真希望我能够有机会看到西乎公司的董事长向你交出权柄的场景。我相信,这个时间不会太远的。”
林振华无奈地一笑,对于石川明,他实在是无话可说了。在向林振华交代尼宏重工的各项事情时,石川明就像一个宽厚的老人,丝毫不以林振华为敌。而在谈起西乎公司时,石川明却像换了一个人,满脸都是阴恻恻的表情,颇有一些自己下地狱也要拉几个人垫背的意思。在他的心里,林振华并不是他的敌人,而西乎公司这些为中国人提供了装备的企业,才是他真正的敌人。
林振华不愿意就这个问题再讨论下去了,他站起身来,对石川明说道:“石川董事长,我今天过来,就是来和你交流一下的,如果你没有其他的事情,那我就先告辞了。”
石川明笑笑,以示理解林振华的心思。他也站起来,对林振华说道:“好吧,我们今天已经谈了很多了,希望我对你说的这些,能够对你有所帮助。最后我还有一件事……”
说到此,他整了整衣襟,郑重地向林振华鞠了一躬,说道:“林董事长,尼宏重工是我父子两代人的心血,今天,它虽然已经不属于我们石川家族了,但我希望它在未来还能够保持辉煌。所以,拜托了!”
林振华连忙也向石川明还了一礼,不管他的本性中对于日本人有什么样的反感或者敌意,对于一位60来岁的老人,他还是有一些最基本的谦恭的。更何况,在此前听完石川明说的创业史之后,他对这位老人还多了一份尊重,撇开各自的民族不说,石川明毕竟曾经是一位工人,是一位工业前辈。
“你放心吧,石川先生,我会让尼宏重工重新恢复生机的。”林振华承诺道。
石川明道:“我要和你交接的事情,已经交接完了。从现在开始,这间办公室,以及这个公司,就属于你了,你随时可以开始接手工作。不过,如果你允许的话,我想再占用这个办公室十分钟的时间,处理一些自己的事情,可以吗?”
“当然可以。”林振华说道,“石川先生,您如果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办的话,你尽管使用这个办公室,直到您希望回家去休养为止。至于我,完全可以先在其他地方办公的。”
“不用了,只需要十分钟就可以。”石川明说道。
林振华带着何飞退出了石川明的办公室,左治义雄也跟了出来,三个人站在门外,面面相觑。
“要不,左治先生,你在这里等待石川先生吧,我和何飞先下楼去了。等石川先生离开之后,我再来接收办公室。”林振华对左治义雄说道。
左治义雄道:“不必了,林董事长,你还是稍等一下吧。董事长……对不起,我说的是石川先生,一向是非常守时的。他说需要十分钟时间,肯定只是用十分钟时间。”
“他也许是在收拾自己的个人物品吧?”何飞猜测道。
“不会的,石川先生前两天就已经把个人物品都拿走了。”左治义雄说道。
“那他在干什么?”何飞反问道。
左治义雄摇了摇头,不吭声了,石川明是他过去的老板,他不想去议论老板的是非。林振华是他的新老板,他也不想在新老板面前表现出自己是个多嘴多舌之辈。
何飞见左治义雄不说了,觉得有些无聊,便转回身没话找话地对林振华说道:“林总,我怎么觉得,石川明刚才那番话,挺像是在托孤啊,味道不对。”
“是吗?尼宏重工也算是石川先生的孩子了,你说他是托孤,也说得过去……”林振华不经意地答道,他正待再说点什么,突然脑子里一个念头闪过,不由得惊呼了一声:“不好!”
左治义雄也在这一刹那醒悟过来,他也顾不上什么上下尊卑了,回过身与林振华一起推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冲了进去。
一切都已经晚了。
办公室里空空荡荡的,再也看不见石川明的身影。高处的狂风从敞开的落地窗吹进来,吹得窗帘哗哗作响,像是在为这位尼宏重工昔日的主人唱着悲凉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