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梅梅撇了撇嘴:“狗屁的计划生育,山里人谁管?大家都是想生就生,不过是越生越穷。”
“我十四岁就出来打工了。一开始在省城一家饭馆当服务员,后来遇上了龙哥,他把我带到了这里……”
郭阳沉默着听着张梅梅没有半点逻辑和秩序的讲述,偶尔插上一句。
“我爹死了,我娘得了病,躺在床上不能起来,家里还有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我刚才往我们村村支书家打了电话,人家说我娘恐怕撑不了几天了……”张梅梅泪如雨下,肩头都在隐隐的抽泣。
“你为什么不回家看看……”郭阳面色憨厚地道。
张梅梅止住悲声冷笑起来:“你以为我们在这里,想走就能走吗?不要说我,就是那些马仔,也不敢轻易离开。你是不知道龙哥的手段,若是谁敢背叛了他,下场……”
张梅梅马上面**骨悚然的表情,闭口不言了。
郭阳沉默了下去,心底渐渐浮起一抹凝重来。
张梅梅的话让他警觉。如果这样下去,他短时间内很难脱身。
这原本也不算什么。但郭阳担心他迟迟不归,带不出消息去,一旦让家里和周冰知道自己在涉黑的行乞组织内部卧底,肯定会选择报警。
一旦警方出动,必然引起龙哥的怀疑,自己这边就真的是危险了。
如果有张梅梅的配合,或许还有机会……但,郭阳知道这样的想法很愚蠢,这是龙哥身边的女人,别看她流露出如此试图逃离的情绪,可谁知道可信不可信,又不知道是不是龙哥授意的某种试探。
郭阳不敢冒险。
……
晚上十点之后,在外收钱的马仔都回到了老巢,开始了每日夜间一以贯之的狂欢夜生活。其实无非就是干、女人或者三五成群凑在一起滥饮狂欢。走廊上到处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和男女欢好的腥气,不少马仔烂醉如泥,有的甚至在走廊上酣然入睡,也统统没有人管。
十点多的时候,龙哥突然把郭阳和张梅梅喊过去陪他喝酒。陪酒的还有光头李亮几个小头目。
郭阳喝了两杯酒,就故作不胜酒力,趁人不注意,用手指头用力抠了抠嗓子眼,硬逼着喷出一大堆肮脏的东西。
龙哥倒是没有在意,他也有了七八成的酒意,一边吩咐李亮安排人清理现场,一边大笑着指摘郭阳酒量太浅,命同样喝了不少酒的张梅梅扶她回房去休息。
龙哥带着他的马仔继续喝酒,这样的场面日复一日,张梅梅早已司空见惯了。她没有觉得这样的今天与过去有什么不同,也没有觉得这样的今天会发生什么。
到了半夜时分,包括龙哥在内的大多数马仔都已经酩酊大醉,很多不省人事了。
但郭阳知道还是无法逃离。因为一楼还有五六个值班的马仔,头脑保持清醒。一旦有风吹草动,他们会很快做出反应。
否则,估计张梅梅早就逃了。哪怕她身无分文,所有的钱和身份证都被龙哥控制住,也会义无反顾地逃了。
郭阳倒在床上装醉,却是竖起耳朵来倾听着门外的动静。他离开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他扭头扫了躺在另一侧同样昏睡不醒的张梅梅一眼,这个念头更加不可遏制。
他轻轻下床来,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一阵寒风扑面,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试探着推了推防盗窗的铁柱,纹丝不动,不由大为失望。
郭阳掩上窗户。
他站在窗前沉吟半天,决定要冒险试一试,反正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他走到门前,拧了拧门,门没有反锁,他暗暗一喜。
正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轻轻的冷笑声:“怎么,你想要逃吗?”
郭阳陡然间出了一身冷汗,他回头来嘿嘿轻笑一声:“没有啊,我想去走廊上透透气!”
张梅梅摁开了床头上的台灯,坐在床上面带不屑的笑容:“我劝你不要自己找死!你逃不走的,楼下有龙哥的人,而且楼前的平房里还有两个暗哨,你以为他们喝醉了酒你就能跑了?别做梦了!要是这么容易就跑了,老娘还能等到今天?”
郭阳沉默不语。他知道张梅梅说的是实话。
反正他万万不能承认要逃走。
张梅梅又冷笑连声,挥了挥手:“你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吧,只要你别有贰心,龙哥也不会动你。至少暂时不会。”
郭阳沉默着走回床边来坐下。
张梅梅突然又道:“你跟我说老实话,你到底是什么人?别装了,给老娘说实话,否则你应该知道后果。”
郭阳知道继续表演下去已经没有了意义。
张梅梅已经对他动了疑心,再装也装不像了。
当然郭阳也不可能跟张梅梅全盘交底,只得半真半假道:“说实话,我本来是想临时要点钱,凑个几千块,回家做点小生意,被长期控制在这里,我是不甘心的。”
张梅梅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你不是专门干这个的,果然是浑水摸鱼的人,你这样的人,我见的多了。”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你真的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你不要跟我说谎!”
郭阳点点头:“不是,我有老娘!”
张梅梅沉默了下去。室内的气氛变得极为压抑和沉闷,郭阳心里微微有点紧张,因为他也拿不准张梅梅会不会立即冲出去“举报”他。
但他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如果张梅梅有风吹草动,他势必要有所行动。
良久。
张梅梅轻轻又道:“刘勇,如果我帮你逃走,你怎么报答我?”
郭阳一怔:“你想要我怎么报答你呢?”
“娶了我!你答应娶了我,跟我回老家,帮我一起照顾我娘和弟弟妹妹,我就帮你逃走!”张梅梅好半天才憋出来的话在郭阳听来如同石破天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