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母亲谢玉芝依旧在卧室的台灯下给学生批改作业,态度专注认真。
郭阳没有打扰母亲,径自去洗了个澡,然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其实儿子回来的动静,谢玉芝听到了,她心里也其实还有点事想要跟儿子谈一谈,但犹豫再三,觉得还是先缓一缓吧。
郭阳母子的境遇和命运彻底改变之后,向阳村郭家的人最近是频频登门找上谢玉芝,有给自己晚辈请求在艾丙公司工作的,也有托郭阳办事的,络绎不绝。
真是应了那句古话:穷在当街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但谢玉芝知道儿子郭阳对郭家的深恶痛疾。实际上她对郭家人也没什么好印象,过去更是心怀怨愤。但这两年,儿子渐渐大了,也有出息了,她心底的这点负面情绪渐渐消散。
她本来就是一个温和宽容的女人,心肠极软。
今日上午,郭家老大郭正国主动找上她,代表向阳村的郭家向她表示正式的歉意,态度谦卑。郭正国表示,郭家目前正在牵头修订整个郭氏家族的族谱,他希望郭阳母子能重入郭氏族谱,说这也是整个郭氏家族的呼声,毕竟郭阳现在是郭家最有出息的子嗣了。
郭正国甚至要求郭阳给这本修订的新族谱写序言。
让一个后辈给族谱写序言,这本身就是一种谄媚的姿态了。
谢玉芝很犹豫。她是无所谓的,但她觉得儿子毕竟是姓郭的,与向阳村的郭家打断骨头连着筋,骨血不断,应该写进郭氏族谱去。可儿子对郭家的态度……却让她一时间不敢轻易提及这个话题。
谢玉芝批改完最后一本作业,站起身来,在屋里转了转,决定还是跟儿子好好谈一谈这事。
谢玉芝走进了郭阳的卧室,郭阳正躺在床上想如何跟进人民商场改制的事儿,见母亲进来,赶紧起身笑:“妈,您忙完了?都跟您说过多少次了,您吃了一辈子的苦,都这个年纪了,该享享清福了,学校的工作,我劝您还是辞了吧,成不?我们家现在又不缺你这点工资,你辞了职到处去走走看看!”
见儿子又老话重提,谢玉芝皱眉道:“我还没到退休的年纪,辞职干什么?再说了,我还能整天呆在家里坐吃山空啊?我在学校,还能跟学生老师说说话,回到家就孤零零一个人,闷都要闷死了!”
郭阳叹了口气。
谢玉芝非常固执,他是无能为力。
他希望母亲能抛开俗事,换一个活法,安享晚年,但母亲死活不肯改变,他也没有办法。
谢玉芝迟疑了一下:“阳阳,妈妈跟你商量个事……”
郭阳一怔,旋即望向母亲:“妈,您有话就说呗,跟我还这么客气?”
“最近,老家的人光来找我……”谢玉芝的话刚起了个头,郭阳就暴走了:“妈,他们这些人你不用理!他们什么品质?以前我们母子落魄的时候,他们非但不认,还要狠狠踩上两脚,现在又倒过来想要干什么?妈,这个事没得商量!他们的任何事,无论涉及谁,我都不管!!”
郭阳的态度非常刚烈和坚决。
儿子的反应其实在谢玉芝的意料之中了,她不奇怪,她只能苦笑着叹了口气:“儿子啊,过去的事情该放手还是放手吧,否则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管他们的事也不要紧,我想跟你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郭家老大今天找我,说是要重修郭家的族谱,要把我们列进去……”
郭阳拍案而起,冷笑道:“妈,您别说了,什么族谱,我不认!我从来不承认是向阳村郭家的人,也不进他们的族谱!过去的时候干什么去了?现在找上门来——”
郭阳话音一转:“妈,他是不是想要让我出重修族谱的赞助费?”
修订族谱是需要经济成本的,像郭家这种大家族,重新一本族谱,涉及方方面面,各家各枝信息采集、核对、走访验证、考据……完了还要印刷,没有个几万块弄不下来。
谢玉芝尴尬地笑了笑:“是啊,他倒是提过这件事,说郭家的族人中,就你的经济条件最好,要不,你就出点吧,也没有几个钱……”
郭阳愤然:“他是做梦,一分钱我都不会出!这种族谱,我不入!妈,我的态度很坚决,他要是再来找,您直接回绝他!”
谢玉芝无奈,摇摇头。
儿子郭阳这种外圆内方外柔内刚的个性她比谁都清楚,知道态度不可回旋,就不再坚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