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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奕在朱雀城,买到了一副相对完整的妖族地图古卷,在这张古卷之中,细致描绘了东南北四座妖域的大多数种族,以及分布情况,诸多年来,妖族内部的战争从未停止过,尤其是被诸雄当做棋盘的“西妖域”。
数十个小妖域,坐落纵横,在西妖域内割据,大大小小的势力背后,都有着拎线的主人。
想要找出那位幕后的布局者,其实不难,有能力驭使这么多势力的,其实妖族天下就那么几个超然的存在。
对宁奕来说,更重要的,是找到棋盘上的“终结点”。
他脑海里那张西妖域地图古卷铺展开来。
一条弯弯曲曲的长线,从自己踏入虺蛇族雪林深处为起点,一路斗折蛇行,被迫逃命,最终延伸向了西妖域地图古卷的一个漆黑之处。
古卷上没有标注。
只是以粗糙的笔墨,一左一右横划而下,打了一个大大的叉号。
如今追兵已经少了许多。
宁奕踩在细雪剑身之上,回头看去,雪原大雪仍然如一线潮水,但已被自己越来越远,而且又偃旗息鼓之势。
这就是最后的“终点”?
那位布局者,成功把自己逼入了西妖域地图古卷的缺失之处。
整座西妖域,没有任何一座势力,想来争夺这一片古地,就像是南妖域与天神高原那一片的缓冲,这里临近妖族天下的边角,禁制奇多。
宁奕轻轻驭使飞剑,落在一座巨大古木之上,他皱起眉头,看着远方落雪连绵的山脉,高原,若是自己猜的不错……这片不可知之地,应该为一片古遗迹。
宁奕默默考虑了片刻。
时间并没有多久。
身后的雪潮滚动声音重新临近。
他驭剑掠了进去。
……
……
“他无处可逃了。”
大雪纷飞。
山巅之上,一男一女驻足而立。
姜麟的白色大袍被风吹得飘摇不定,他眼神平静,注视着山下的雪屑和雾气。
狂风猎猎。
黑槿蹲下身子,轻轻伸出一根手指,捻了捻悬崖上的雪粒,然后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对于这位师妹的“本命”,姜麟一直有些好奇,从灞都城出行一直到西妖域,那只原本暗藏天机的红雀,被宁奕捂得死死的,一丝气息也没有倾泻,但却偏偏被自己的小师妹找到了踪迹。
“你是怎么……确定他的位置的?”
姜麟也蹲下身子,轻轻捻了一枚雪粒,他身为妖族古老的麒麟血裔,体内流淌的是最尊贵的皇血,各方面的能力都极强,嗅觉自然也不例外……但可惜的是,他并没有闻出任何的异常,西妖域雪原的大雪,相当新鲜,从穹顶飘摇落下,连一丝异味也没有掺夹。
黑槿罕见的笑了笑,“跟这些雪无关……只不过我从未见过雪,所以,我想记住它们的味道。”
姜麟恍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黑槿沉默片刻,道:
“确认一个人的位置并不难,尤其……是他。”
姜麟眯起双眼,“你以前见过他?”
黑槿摇了摇头。
她轻轻吸了一口山巅上的新鲜雪气,刚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
黑槿的眼神忽然凝重起来。
整座大雪山,发生了轻微的震颤,四周的雪气,变得凝固而又僵硬。
这是谁?
人未至,就引发了如此大的动静?
远方天际,一声极其凶悍的戾鸣——
姜麟面色不变,站起身子,同时以双手掸去另外一边肩头白袍的雪屑,淡然道:“你去山下,做你该做的事情。至于我……小师妹,我离开灞都城,本来就不是为了狩猎宁奕。”
黑槿有些恍然。
她猛地猜到了来者的身份。
这几日,她奔赴西域,所见所闻,脑海里积存的一些细碎的,想不太明白的点,此刻终于串联起来。
……
……
东妖域。
那位郡主从灞都城回来之后,沉默寡言,把自己关在了府里,一言不发,一句话也不说,谁也不知道那位郡主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白早休生性乖戾,被那位妖圣大人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整个东妖域金翅大鹏族,最受宠溺的就是她了。
从小到大,她合成受到过不公?谁又敢惹怒她?
即便遇到了一些“小事”受了委屈,也绝不会憋着,按理来说,此刻白郡主早就备好弓弩外出狩猎,发泄戾气,砍下大颗大颗的头颅,挂在腰间,或者是去虐待人族抓来的“炉鼎”,无论男女,狠狠跳起来鞭打出气。
就只有灞都城的姜麟!
只有他!
幽冥两位老人,恭恭敬敬站在府邸门口,若是寻常小族,敢对郡主大人不敬,他们二人只需要出手便可,而对方乃是“灞都”……灞都同样有妖圣,而且很有可能不止一位,门内弟子的修为境界都是奇高无比,金翅大鹏鸟尊为东妖域霸主,面对灞都城,也要以礼相待。
更何况……这是白郡主和姜麟小王爷的私事。
他们实在做不了什么。
他们二人只需要保护郡主大人的平安即可,前些日子,从灞都城离开之后……他们本以为会见到白郡主大发雷霆的一幕,然而事实却让“幽冥”二人有些失望了。
白早休从灞都离开,几乎是一条直线的径直返回东妖域“重楼府邸”,中间只做了一件事情。
她抓了当初在朱雀城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说书人”,带着奔行千里,回到东妖域,然后就这么丢到府邸里。
府邸虽设了隔音禁制。
但以“幽冥”二人的修为,始终留一份心神在其中。
这几日都很太平。
府邸内,挂着一座又一座的十字木架,只不过常年没有挪动,上面落满了灰尘,灰尘之下,是干涸的血迹。
白早休喜欢虐打那些地位卑微低贱的“奴隶”,这在妖族并不是什么遭人诟病的恶习,相反……在妖族天下,妖吃人,妖吃妖,都是正常之事。
这座天下,亘立着明确而又不可逾越的种族与地位差异。
东妖域内,她就算是生剥活吞某位族内长辈所喜好的“人奴”,也不会有人去追究责任,相反会有一大批麾下拍手叫好。
那些十字架,已经很久没有动用。
她族内的长辈,尤其是她哥哥告诉她,修行之路,需要修心,可以篆养一口戾气,但要学会制怒,把戾气压下去,不能让情绪主导自己。
妖族天下,极少有脾气性格极佳的那种大妖。像是灞都城的火凤,古道,都是戾气极深的大妖修,但单看平日里,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轻易不动怒,若是动怒,被触逆鳞,那么后果便不堪设想。
但白早休喜欢的那位姜小王爷,倒是算得上性格温和脾性恬淡,有折人的王者之姿,也有隐而不发的威压,南妖域内,比起他的几位师兄,显然更拥簇这位性情平和而又前途无量的麒麟皇子。
白早休在庭院里坐着,一言不发,她的桌面摆着一局棋局,棋桌的另外一边,坐着那位披着蓑衣的“说书人”。
白郡主披着一身金丝白袍,这身白袍乃是她二爷爷赐下的宝物,名为“百鸟袍”,百鸟二字,原本朝凤,只可惜“凤凰”与“真龙”一样,在妖族天下已经数千年没有出现了,这等至强的血脉,衍生出了极多的王族,譬如灞都城的“火凤”,虽然名字带了一个凤字,却只拥有“天凰”一半的血脉,其实这一半的血脉已是极强。
凤凰不在,白鸟所朝,便是东妖域的金翅大鹏!
金丝白袍寻常一眼看过去,袍面素白,在阳光下倒映浅淡鳞光,若是以手指轻拂,会察觉到冰凉的质感,若是她以修为催动,那么这袭法袍的威能便会发挥出来,金翅大鹏鸟是东妖域当之无愧的霸主,宝物众多,但她如今修为也不过踩在千年之境的门槛之上,给“涅槃宝器”太过奢侈,而且极不适用。
这件“百鸟袍”,是妖君级别的宝器,而且极为坚韧,以她如今的修行境界,可以抵抗跨越一个境界的攻击。
她的腰囊里有好几块玉牌,内蕴符箓,连接着最疼她的那几个“存在”,一个是她哥哥,那位金翅大鹏族的“太子爷”,一位是二爷爷,也就是幽冥二老所忌惮的东妖域妖圣,要论修行境界和年数,可能比不上灞都城那位老人,但相差不会太远,是族内明面上的二位妖圣之一。
另外一位,虽然未曾出面,却一直握着东妖域。
甚至说……握着半座妖族天下,也不为过。
那便是金翅大鹏族的“白帝”。
妖族天下有一皇一帝,从两千年前的“东皇”陨落之后,北荒的那位存在,便被称为“龙皇”,弥补了皇位的空缺,但只可惜那位背负龙血的伟大存在,并不喜欢热闹,一个人坐拥长眠之森,据说他体内流淌着九成的真龙血脉,只差一步便可以圆满。
极其神秘,极其强大。
大隋天下与妖族天下的战争旷日持久,即便是出现了直逼不朽的太宗皇帝,也没有选择展开全面战争……原因很简单,若是离开天都,太宗能否打赢妖族的一皇一帝,这是一个不可得知的问题。
人族的未来,不能赌在这么一个不可知的问题之上。
这些年来,莲花阁用了诸多妙法,去试探那两位同样晋升玄妙境界的伟大存在,得出的答案却不尽如人意。
胜负难料。
最接近“探查真相”的那一次,乃是当年的裴旻,孤身直奔妖域,拼杀三位妖圣,杀得整座北方天下沸腾。
只可惜那位东妖域的“白帝”仍然稳坐不动,没有丝毫要出手的意思,最终派人千里送来一枚符令,收回了那三位战死妖圣的宝器,还有魂魄。
北荒和东域的一皇一帝,就像是大隋天都城的太宗,他们稳稳坐在这座天下至高者的位子上,身下是万千子民和生灵,动辄便是四境局势,百万性命。
失败的结果太惨烈。
无法接受。
所以面对裴旻这个无所畏惧的年轻挑战者,白帝选择了避战。
至于北荒的“龙皇”,比起白帝年岁还要长久,性格还要冷漠,他已经太久没有离开北荒了,也太久没有挑战者敢踏入那片禁忌领域。
……
……
“说书人”披着蓑衣,他
盯着那座棋盘,他的面前,一枚又一枚的棋子,云豹,虺蛇,蚍蜉,雪蛛……这些棋子代表着西妖域的一座又一座族群,事实上,也确实是一颗又一颗棋子。
在金翅大鹏鸟的面前,这些弱小的族群,与棋子无异。
他知道,自己面前的棋盘,代表的就是西妖域。
这些棋子……是东妖域的棋子,但也是他的棋子。
哪怕有些并不归属东妖域,但只要他动了,那么棋子所代表的族群,便会随之挪动。
因为他面前的那个女人,有这个资格。
白郡主微笑道:“先生继续下啊。”
说书人眼神低垂,豆大的汗珠顺延面颊滑落,他轻轻以一只手掌擦拭着下颌,把汇聚而来的汗水抹掉。
他的指尖有着斑驳血迹,倒不是因为遭了虐打,而是他在下这局棋,实在心力耗损太大,推演之时,忍不住以唇齿咬住手指,久而久之,便致使如此。
他的每一步,都是在逼迫那个瘦小的“黑棋”。
原本黑棋所在,笼罩着一片阴翳,雾气缭绕,无法确定位置,后面他挪动的棋子越来越多,西妖域的棋盘愈发割裂,那枚棋子所在的阴翳便越来越小。
他默默挪动了一枚“云豹”。
白早休看不出有丝毫恼火,反而声音轻柔说道:“已近收官,怎会犯如此错误?”
她轻轻把“云豹”挪回原位,原本逼到雪原死角的那片妖潮,随着“云豹”归位,唯一可能会被“黑棋”撕裂的口子也不存在了。
说书人额首的汗珠愈发密集。
“这样他就无路可逃了。”
白早休皮笑肉不笑的夸赞道:“先生的棋下得不错。”
说书人放下棋子,一片沉默。
这一局棋,虽说是自己持子,但稍有违背对面那女子的意思,她便会拎起棋子重归原位,哪里有半点自己的话语权?
院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血气。
他的余光透过斗笠,看着十字架上凝固干涸的血痕,还有院墙内立起的巨大旗杆,上面吊着一具被风吹干的骨骸,模样可怖,干枯到只剩下骨节,但仍然粘着一层皮肉,无数个豁口在皮囊上破开,若是有狂风刮过,便会被风灌入,肿胀成一个巨大的囊包。
衣着光鲜亮丽的白郡主,轻轻屈起两根手指,敲打桌面,让那个男人回过神来,她身子向后仰去,舒服靠在椅背上之后,目光上移,立马明白了那位“说书人”的心思。
白早休微笑指了指那根断裂的木质“桅杆”,缓缓道:“这人吊在这里已有三年了,你大可放心,这三年来,我没怎么开过杀戒……只是他实在惹我生了太大的气。”
说书人叹了口气,“郡主抓我来,不会只是为了下棋吧?”
白早休只是笑了笑,并不回答,指了指说书人背后的那根桅杆。
男人压了压笠帽,声音沙哑无奈道:“此人因何惹恼了郡主?”
白早休把身子凑近,细声细语道:“我这人性格很好,体贴温柔,有朋自远方来,自然是好吃好喝招待着……但最受不了别人不给面子。之前约好了要在我府邸好好待着,他不愿意,偏生要走,我留不住,便只能如此了。”
说书人彻底沉默了。
他揉了揉眉心,并没有摘下笠帽,事已至此,已没什么更多的话可说了。
只是实在不甘心。
他咬牙道:“郡主大人之前在酒楼说的话不当真了?”
“当真啊,字字当真。”披着百鸟袍的女子漫不经心抬起一只手,掌心抹过,大袖闪逝,所有的棋子都如同雾气一般被撞破,连同那颗黑棋一同魂飞魄散,只剩下这一块四四方方的棋盘,这枚棋盘同样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器,可以卦算天机,只不过需要消耗持子者大量的心力去推演。
而且族中长辈有所规定,只允许在这座府邸内动用,若是离了府邸,不可带走。
白早休一只手捧起棋盘,那枚棋盘名为“千机”,此刻不断变小,直到化为一块四四方方不过巴掌大的玉块,可以被她轻松把玩在指尖,才停住势头。
她目光凝视着“千机”,没有去看对面的那个男人,笑道:“你离了朱雀城,我又不曾找你麻烦,只不过路上相逢,你我实在有缘,所以邀你来我府邸……怎么,你不乐意?”
说书人只能沉默。
“我在灞都城受了一口气,只不过这口气虽是姜麟给我的,但我不怨他。”白早休淡淡道:“姜麟的气,本郡主愿意受着,忍着。我恨的乃是那个姓裴的人族女子……若不是她,姜麟怎会待我如此?只可惜那人不在妖族,否则本郡主定然生扒了她的皮,我倒想看看这位姓裴的小美人,没了皮囊,还能不能讨到姜麟的喜欢。”
说书人嘴唇颤抖,没有开口。
他掐着自己掌心,眼神复杂,那道目光隐藏在斗笠之下,望向白早休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些悲哀的同情。
这女人……是一个疯子。
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每个人都有秘密,本郡主向来不喜欢多问。”白早休缓慢站起身子,她淡然道:“想必你来到妖族天下,有自己的打算,到底是何门路来的,我不在乎。”
她抬起手来,袖袍银光嗡动,一条璀璨白蛇疾射而出,瞬间在说书人身旁缭绕三圈,并未合拢,伴随着她掐诀合指的动作,白蛇收拢身子,瞬间将这个蓑衣斗笠男人勒住,紧紧束缚之后,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那件蓑衣,还有斗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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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斗笠……竟然是宝器?”白早休目光瞥了一眼,戏谑笑道:“倒是小觑了你,这两件宝器看起来价值不菲,应当还有蛰浅气息的功效吧?怪不得我当初找了你这么久。”
说书人的胸口,有浅淡的青光浮现,若非这缕青光,他的胸口已经被白蛇勒出血痕,两件宝器抵在一起,蓑衣层层叠叠的草叶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白早休淡然道:“本来该杀了你的,但我现在有了一个更好的注意。”
她没有去看那个被白蛇勒住的男人,起身之后,走到院子的角落,那里立着一株极高极大的古老榕树,白早休来到榕树面前,两根手指并拢,轻轻划下,空间“刺啦”一声裂开,这缕空间被她两只手掰开,不断有云雾崩溃,显露出一座狭小的洞天出来。
被捆缚的说书人,瞳孔收缩。
他盯着那颗榕树。
与大隋那边涅槃境界的“星火门户”手段大相径庭,估计这是金翅大鹏族内的顶尖强者,为这位白郡主开辟出来的小洞天,丰盈的星辉流淌而出,席卷一地,里面悬浮着各色各样的宝器,符箓。
要论财富,这位白郡主富得流油,恐怕在整座妖族天下,妖君之中,都没有几位能与她媲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