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是一样。”顾绛一边说,一边在方以智旁边坐了下来,道:“不看不知道,原来天下还有这样治理地方的做法。”
“怎么?你看到什么新鲜事情了?”方以智问道。
“若是我告诉你,有人治理地方,一声令下,可以让哪怕一个偏远村落里的农夫都立刻应声而动,如臂使指,你信不信?”顾绛并不回答,反而这样问道。
“这怎么做得到?难道?”方以智问道。
“大木治下的大员就是这样。”顾绛说。
“他如何做到这一点的?”方以智又问。
“若是告诉你,有一个大老板,一声令下,就可以指挥到一个小小的伙计,如臂使指,你信不信?”顾绛却又问道。
“这不是自然的吗?你这厮不学好,却去学大木吊人胃口。”方以智笑骂道。
“大木治下的农民已经不是农民了,而变成了商贾。”顾绛说。
“这话什么意思?”
“首先,大员岛的村子都是杂姓,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宗族。这也是自然,他们本来都是流民,流浪中宗族早就散了。村里管事的叫村长,只是这村长不像是族长,也不像是里长,而像是一个店面的掌柜。他们负责带着农民们种能赚钱的东西。大员岛上的农民种的最多的东西是什么?不是水稻,也不是麦子或者任何的粮食,而是用来做糖的甘蔗。这些农民卖掉甘蔗,换来银子,然后用这银子买粮食吃。密之,这种事情我们也不是没见过,比如南京附近的一些菜农便是如此。但是可有一个岛,几十万人都这样的?”
“他们怎么会这样?”方以智睁大了眼睛。
“他们原本也是种粮食的。我也问过一些农夫,他们都说,原本过来的流民都是男子,这岛上极缺女人,以前想要女人,便只能去抢生番的。嗯,就是那些出草的生番!”
“抢生番的女人?”方以智越发的吃惊了。
“后来大木到南洋买了很多南洋女人回来。只是大木家也不能白给他们,就让他们花钱来买。种粮食能有多少钱?大木就教他们种甘蔗,将来收了甘蔗,就卖给大木,就有银子买女人了。大木呢,就用这甘蔗做了糖,卖给各地的商人以及泰西商人,赚了银子就又买成生铁武器,卖给南洋各国,然后再从那边买女人回来。南阳婆子愚笨,不通纺织,所以那些农夫们穿的衣服,也全靠买,很少有自己做的。这又要钱,再加上买鲸油,鲸肉都要钱。这些农夫发现,种甘蔗,买了之后,即使扣掉口粮钱,还能剩下不少,结果就越来越不愿意种粮食。都变成种这类赚钱东西的了。”
“但这和你前面说的有什么关系?”方以智还没明白。
“怎么没关系?糖和粮食的价格每年都在变动,其他药材呀什么也是这样。这些人要保证能赚钱,就要睁大眼睛盯着这些,就要时时刻刻和大木手下联系。这么说吧,大木就是大掌柜,这些村子就是专门给大掌柜供货的小买卖人。他们已经是商贾而不是农民了。所以大木指挥他们就像大掌柜指挥跑堂的小二一样方便。甚至每个村每年种植什么,种多少,大木都能一言决定。”
“原来是这样。这样……”方以智说,他突然愣住了。
“怎么了?”顾绛问道。
“宁人,你看这大员岛,全然就是大木他们家的天下。有土,有民数十万,而起都能指挥得如臂使指,又有钱财——我估计大木家随时能动的钱怕是不会比朝廷少。此外,大木家的水军,也一直是天下无敌,便是泰西人也比不上。他们如今有土,有民,有钱,有兵,这几样都不需要依赖于朝廷,这不是活脱脱的一个藩镇了吗?”方以智突然说道。
听了这话,顾绛也是一愣,然后苦笑了一下道:“我倒觉得更像是土司一点。不,不,大木他们家的地本来就不是大明之土。这道很有点像是虬髯客海外称王了。或者说,除了没有天子册封之外,是不是非常像周朝的诸侯?难怪大木拼命称道周朝的封建制度,原来是有这个原因的。”
“看来就是如此。”方以智道,“不过这不算坏事,甚至是对大明有利的。只要郑家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那海外殖民对大明就绝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