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卫洺离开剑气小镇,外出闯荡以求进境,方才拜在尉迟夫人门下。
而在得知此事之后,尉迟夫人其实也曾来过这座明月寨,并且亲眼见到了明月寨中许多恶匪以人血人肉饲养鬼门,当即满腔怒火,杀意蓬勃,却最终还是按捺下来,不惜以附近村镇数万人性命为代价,也依然将明月寨留至今日,就是为了能让卫洺在亲自出手报仇雪恨之时,能够顺便砥砺自身心性心境,彻底除尽其心湖中的尘埃污秽。
只是时至今日,鬼门吞食人血人肉已有数百年,怨气戾气之重,匪夷所思,已经近乎于一处险地一般。
卫洺如今又方才不过炼炁化神境,虽然杀力极大,又是先天剑胚,便不以境界定杀力,却要彻底毁去这座所谓的鬼门关,依然心有余而力不足。也正因此,尉迟夫人才会在卫洺临走之前,亲手书写这张“秋后问斩”符,以其肃杀之意,相助卫洺能够顺利斩杀这以人血人肉饲养而成的鬼门关。
符箓未动,也似是感受到鬼门关怨气戾气何等沉重,当中冤魂不计其数,便肃杀之气已经悄然浮现,丝丝缕缕粘稠如水,萦绕在卫洺手掌之上。
随后手腕轻轻一抖,这柔软黄纸质地的秋后问斩符,就立刻激射而出,轻而易举便就斩开灰败雾气,顺利贴在鬼门关的最顶端。
秋后问斩符方才落定,那整座宽大寨门就立刻颤抖起来,接连发出一阵又一阵格外沉闷的嗡鸣声,但见符箓所在之处,明光灿灿的肃杀之气缓缓溢出,仿佛水雾一般,却又能够不断绞杀寨门鬼雾,所过之处,鬼雾中的狰狞面孔不断消散,凄厉惨嚎声刺耳无比,连成一片,而这所谓的鬼门关,宽大寨门,也随着肃杀之气的蔓延,逐渐褪去其上血色,暴露出鬼门关之下早已腐朽的本质凡木。
然在鬼门关顶端,那些早已漆黑如墨的圆木尖刺,却又忽然流淌出一片脓血,如同瀑布一般冲刷下来,试图污染腐坏那张秋后问斩符上不断溢出的肃杀之气。
两相碰撞,犹如金戈铁马的两军冲杀,然而出自尉迟夫人之手的秋后问斩符,又岂是区区一座血肉饲养数百年而成的鬼门能够对抗,便哪怕脓血怨气戾气之重,匪夷所思,可秋后问斩符中不断
溢出的肃杀之气依然能够势如破竹,向着整座鬼门覆盖而去。
而在其下,只为杀人放火而来的卫洺,早已跨入门内,左手掌握云麓剑柄,缓慢出鞘,周身剑气流溢不止,已经再无分毫收敛之意。
葫芦模样的山间缺口,住在前方平地中的这些行尸走肉,无需他人吩咐,就立刻一拥而来,一群瘦鬼模样的男男女女,不计其数,不仅生不如死,并且在那鬼门关的刻意影响下,早已沦为某种介于生死之间的活死人,便除却依然保留着骨瘦嶙峋的常人躯壳,以及某些最为原始的本能之外,就再也没有半点儿活人该有的模样。
卫洺面无表情,眸光深沉,出手毫不留情。
也或根本不必刻意出手,只任凭那些行尸走肉扑杀上来,还未真正靠近,便会被那环绕在其周遭的凌厉剑气全部绞杀。
血肉乱飞,腥气冲天。
卫洺缓步而行,缓慢拔剑,一步步走向山道,身后所过之处,遍地断骨烂肉,血流成河。
而在山道下方,否则守门避免这些行尸走肉误入山寨的两个恶匪,早已被这眼前的景象吓破了胆,回神之后就立刻逃也似地钻入山道,跑回山寨统治寨子里的更多弟兄,出门迎敌。
云端之上,尉迟夫人盘腿而坐,黛眉微蹙俯瞰下方尸山血海的景象,长风卷起,腥臭气味甚至已经能够冲上云端。然而尉迟夫人却也并非为此皱眉,而是时刻警惕关注着卫洺的心湖景象究竟有何变化,又是否会因此番大开杀戒,从而出现某种不可挽回的苗头。
一旦出手,尉迟夫人便会立刻阻止。
但其实卫洺的心湖景象,始终牢固安稳,只在最开始出手斩了鬼门关处的一拨恶匪时曾经出现过些许涟漪之外,就只有迈过门槛之后,杀了第一个行尸走肉时同样出现些许涟漪,而在之后,便彻底归于平静,如同古井无波一般,好似此番大开杀戒,杀生无数,于其而言没有半点儿影响。
所以尉迟夫人还是有些惊讶的,却也已经大致猜到,卫洺之所以能够做到心平气静,主要还是因为老人卫熵在其年幼之时苦口婆心劝其读书写字,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谆谆教诲,方才帮助卫洺奠定了此番大开杀戒的心性基础,使其能够于今日行这“违心”之举时,依然保持心湖心境稳如磐石,不会因为造下太多杀孽,从而心湖不定,心境蒙尘。
君子言: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道家言:天地无心而平等生发万物。
老人卫熵言:明辨善恶,方能生杀予夺。
尉迟夫人言:老娘随心所欲,全都去他妈的!
卫洺来到山道路口,缓缓抬脚,踩上阶梯,手中云麓已经出鞘尺许。
而其身后,则是再无活人。
随后拾阶而上,一步步登上台阶,最终走出山道时,面前已经围笼了杀气腾腾的一大群人,足有数百,刀剑阔斧明晃晃,为首两人,除却那手持门板阔斧,又虎背熊腰的虬须大汉熊立之外,另有一位面色苍白的俊秀男子,身着白袍,以泼血之法点缀猩红,且手持折扇,扇面洁白,以血书画仙子凡人交姌图,气质虽然温润如玉,却在眉眼之间,又有隐藏不住的阴鸷狠辣。
岳明此人,是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
却可惜,一肚子诗书经纶,全部读到了狗身上。
卫洺仍是一言不发,缓缓收回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的脚,手中云麓终于完全出鞘,剑身雪白,陡然消失不见,随后这座山间缺口,便就立刻出现大片格外浓郁的雪白云烟,只一瞬间,便将整座山中缺口完全充斥,淹没了所有明月寨恶匪。
云涌雾绕,风吹不散。
云端之上,尉迟夫人已经起身,双手随意整理一番身上那件绛蓝色长裙,便就转身离开。
而在下方,云雾翻涌只持续短短片刻,就重新散开。
卫洺依然站在山道出口,自始至终不曾挪动过半步,却在其面前,这明月寨上下数百口人,则是同样站在原地,也似方才云翻雾涌之间,并未发生任何变故一般,一群人面面相觑,随后哄堂大笑,口中骂骂咧咧不止,尤其虎背熊腰的熊立,更是抬手拍向身旁那个方才负责值守山道入口的恶匪。只不曾有人注意到,角落里那只拴在木桩上的凶恶蜚兽,也同样已被云麓摘掉了脑袋,滚出丈许之后,方才勉强停下。
卫洺微微抬手,云麓凭空出现,重新入鞘。
旋即转身迈步离开。
熊立抬手的手掌,也已经落在那恶匪的脑袋上,而其原本还要开口笑话两句,却不想,这一巴掌拍下去,那额头的脑袋就立刻脱离脖颈飞了出去,脖颈伤口,平整如镜,血喷三丈高。
一群人的大笑声当即一滞。
人头滚滚,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