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时薇示意可以收线了。待时薇放好电话,他看着天花板轻轻地叹了一句:“只怪我吩咐她的时候太欠考虑。”
时薇用一种很伤感的眼神看着他说:“江淮,你若欠考虑,便不会那样吩咐她。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人比你自己更了解你,那个人就是我了。”
江淮苦笑了一下:“时薇,你说的这句话,确是实情。”
时薇挂了电话,替江淮把毯子掖了掖,虽然这里一年四季都是炎热的,可因为江淮受不得寒,屋里的冷气开得并不高。
“我走了。”时薇起身,把遥控器放到他的右手边。
“太晚了,你留下去客房睡吧。”江淮抬起眼睛,看着时薇说。
时薇说:“你是为了故意让明蓝看到我在这里才留我住宿的?”
“不是。”
时薇笑了笑:“那么你的好意,我欣然接受。”
南庆朝着明蓝站立的方向略侧了测头,仿佛是在捕捉她的讯息。像是感知了她的不悦情绪,他对她说:“你别介意我刚才的冒昧。只是你的名字让我想起在我看得见的时候,我最喜欢的颜色是蓝色。”他声音平平的,听不出太大的起伏,“深深浅浅的蓝色,我都非常喜欢。可是,现在我已经想不起明蓝是怎样的一种颜色了。海的颜色、天空的颜色,也几乎全忘记了……”
明蓝望着他的眼睛,暖黄的灯光下,依旧是一片空茫的神色。她不忍再看,调转了眼神,视线恰好不自觉地落在了他的手上。南庆的两只手交叉握着,指尖微微颤抖。她忽然一阵心疼,之前隐约的一丝不快被抛到了脑后。
“你……是后天失明的?”明蓝咬着唇,有些发怯地问道。
南庆回答地倒很坦然:“是的,在我十五岁那年。”
“是生病么?”
他迟疑了两三秒:“是一场意外。”
明蓝本想问可不可以治疗,可再一想,如果可行的话,南庆也不会至今仍然失明。于是,她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进来那么久,我也没招待你,真是不好意思。”南庆起身走到一张桌边,摸到茶壶和水杯后,倒了一杯茶,却并不端起来,“请自便。”
明蓝本想说,时间不早,她打算告辞了,可现在他亲自为自己倒好了茶,她倒不好意思就这么走了。出于礼貌,她走过去,捧起茶杯喝了一口。
“你自己随便坐,”南庆道,“我听说,江淮先生的身体也不太方便?”
明蓝放下茶杯,幽幽地点了点头。一刹那又想起,南庆看不见她的动作,便开口说道:“是的,他的行动不便,要不然,我想他一定会亲自来拜访你的。”
“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一句,你是江先生的……”可能觉得这样提问太过不妥,南庆掩饰地笑了笑,“可能是因为看不见,生活中少了很多乐趣,人也变得八卦起来。还请原谅一个瞎子的好奇心,你完全可以不回答我的。”
“我是他的特别护士。”心里有些异样的失落晕染开来,明蓝也用一笑遮掩过去,“有时也帮他处理一些别的私事,类似于生活秘书或者保姆之类的。”
“你是学护理出身的?”
“是。”当年高考,她毫不犹豫便填报了护理专业,为的便是成为江淮一生一世的护士——这是她发自内心的志愿,她从未后悔。
“看得出来,你对照顾江先生很用心。”南庆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叩了叩桌面,“哦不,我应该说,我听得出来,你是个有责任心的好护士。”
“我能帮他的很有限。”明蓝颓然道,“他这十多年来活得很辛苦,也许我不该那么说,但我想,你一定是他很重视的好朋友,因此你一定能够了解,他有多苦。”
“我想我多多少少能了解一些。不止是因为我们神交已久,而且,如你所见,我们一样是深受残障之苦的人。”
“对不起,我不该……”
“如果你说的这些就能让我难过,那么世界上我听不得的词就太多了。”他回到刚才的座椅上坐下,蓦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了一句:“你刚才好像说,江淮先生这十多年来活得很辛苦?你的意思是,他是十多年前……”
“也是意外。”明蓝的眉头锁起来,双手掩住脸庞,“一场不该发生的意外!该死的意外!”
“明蓝?”南庆朝前面伸了伸手,侧过耳朵对着她的方向,“你在哭?”
“对不起!”她失控地奔出门外。
“简明蓝!”许是因为对屋里的陈设很熟悉,南庆追出去的脚步并不很慢。
可是屋外的石板路有些滑,他没有带盲杖,走得又急,追出了几步后,还是被沾了雨水的青苔滑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