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玥挥动马鞭,朝着声源处疾驰狂奔,初春的风稍了一丝凉意,然而桑玥却满头大汗,越是靠近人群拥堵的地方,那种不安的感觉就越明显。
日头渐渐毒辣了一般,照在她乌黑的墨发上,染出朦胧的光晕。
终于,到达了事发地点,她翻身下马,扒开人群,却看到一个捂着脸倒地不停翻滚的人,凭着穿着和凄厉的哀嚎,桑玥判断出她就是林妙芝!
“妙芝!”桑玥刚要上前,安国公府的蒋茹和周太傅的孙女周珺同时拉住了她,蒋茹怯生生地道:“你还是别过去了,太吓人了!”
桑玥明知她们是好意提醒,但林妙芝那痛苦得死去活来的模样像荆棘一般刺痛地她的双目,她奋力挣开蒋茹和周珺,行至林妙芝的身旁,按住她的双肩,话里带了颤音:“妙芝!妙芝!我是桑玥,你怎么了?”
听到桑玥的声音,林妙芝暂时停止了哭嚎,转头对着桑玥,那一瞬,桑玥眼底的愕然差点冲爆了乌黑的瞳仁!林妙芝的发髻已散开,蓬乱不堪,一双原本清秀的脸此刻伤痕斑驳、血肉模糊,不停淌着血的伤口处还粘着无数的杂草,浓郁的血腥和恶臭扑鼻,桑玥本能地蹙了蹙眉,心里却难受得像刀子在割。
她这一世,仅妙芝一个好友,她如何不知,妙芝即便那般深爱着桑玄夜也不曾背叛她一次!这个比精灵还生机勃勃的少女,这个只一眼就与她惺惺相惜的挚友,曾无数次不顾风险地维护她、帮她,可现在,她们才不过分开一会会儿,妙芝便伤成了这副惨状!
她四下打量,并未发现可以刺破皮肤的利器或碎瓦荆棘,那么,这伤是如何造成的?
“桑玥,别看!”林妙芝从桑玥清澈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狼狈丑陋的模样,绝望地撇过脸,咸咸的眼泪滑落,淌过伤口,痛得她浑身发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第二句,她已是咆哮出声,森冷阴翳的眼神扫过一圈围观的千金,吓得大家纷纷后退好几步,她指向蒋茹,“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蒋茹从未见过桑玥如此盛怒的一面,吓得六神无主,浑然忘了自己还年长桑玥两岁,仿佛问话的不是个千金小姐,而是地狱的嗜血修罗,她牙齿打颤:“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听到了声音,才赶过来。”
“那你们其他人呢?”
大家无不都是摇头,表示听到惨叫赶过来时,林妙芝已然倒地翻滚了。
桑玥心疼地将林妙芝抱入怀中,负面情绪折磨着她的心智,令她的双臂止不住地颤抖,她探出手要摘粘腻在伤口之上的杂草,周珺出言制止了她:“桑小姐,等等,多脏啊!”
周珺上前几步,蹲下身,掏出帕子,包住手,捏了一根深褐色的杂草,有意无意地对比了周围草地上的,桑玥瞧见周珺的动作,适反应过来自己关心则乱,竟然没注意到妙芝脸上的草与这草原的颜色根本不一样。
周珺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桑小姐,我曾随祖父研究过医理,这草名为断魄草。”
断魄草?桑玥勃然变色!断魄草她听说过,是一种腐蚀性极强的毒草,若住在高山碧水的田园,可种植断魄草以防蛇鼠的侵袭,寻常情况下沾染一点都会痛上半天或者脱皮,像妙芝这种伤口斑驳的,吸入了断魄草的毒素,这张脸……永远不能恢复如初了。
难怪,她除了闻到血腥,还闻到了恶臭,赫然是断魄草在腐蚀妙芝的皮肤!一个多么美丽、多么爱笑、多么阳光的少女,突遭飞来横祸,从此容颜尽毁!
是谁?是谁这么狠辣地摧残妙芝?
鼻子忽然很酸,但她明白,眼泪毫无意义,于是含恨将泪水往肚子里吞!
她不顾断魄草的毒性,掰过林妙芝的脸,喘息道:“妙芝,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脸上的伤口是怎么弄的?”
林妙芝知晓自己的一张脸毁了,万念俱灰,除了落泪还是落泪,半句话都讲不出。
桑玥的手心有刺痛感传来,她有多痛,妙芝只会比她更痛!她迅速摘掉了林妙芝伤口处的断魄草,拜托周珺从马鞍旁取来水囊,小心翼翼地冲洗着林妙芝浓血斑驳的脸,偶有极细的毒草遗留在伤痕中,她便用双指扒开满是浓血的创口,用水冲,用嘴吹,甚至用舌尖舔出……
“妙芝你放心,我认得灵慧,他是神医,他一定能治好你的。”
那些千金小姐们都看不过去了,纷纷扭过头。
清洗完毕后,桑玥的手和舌头均破了皮,每说一个字都痛得像被开水烫了一般:“你们当真……没看见事情的经过吗?”
众人再次摇头,此时,魏氏已得了消息赶来,一看到小女儿的惨状,当场就晕了过去。
镇国侯府的家丁叫了马车,将林妙芝和魏氏直接送回了镇国侯府,临行前,桑玥握住她的手,无比郑重道:“妙芝你等我,我一定叫灵慧去给你医治。”我也会查出幕后真凶,替你讨回公道!一定让他百倍、千倍尝尽你的痛楚!
伫立在蔚蓝的苍穹下,桑玥第一次有了一股十分脱力的感觉,事情的发展似乎超过了她的控制,林妙芝与人无冤无仇,非要说她得罪过谁,那便是帮着她得罪了大夫人、桑柔、恬郡主和容青瑶的父母。
可大夫人和桑柔已死,容付丙夫妇并不知道林妙芝就是给陶氏放消息的人,如今,只剩下恬郡主。会是恬郡主吗?她的可能性最大,然而,嫌疑最大的不一定是正确的。犹如容玲之死,年侧妃的嫌疑最大,结果她是无辜的。
眼看人群散去,唯独周珺状似累乏了,迟迟爬不上马,桑玥幽冷如千年冰泊的眸微眯了一下,行至她身旁,道:“周小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周珺瞄了一眼散得差不多的人群,面露难色道:“我只看到一只秃鹰俯冲而下,袭击了林小姐的脸,然后林小姐摔下马,滚落在地,因隔得较远,我无从判断那些毒草究竟是秃鹰的爪子上携带的还是原本草地就铺好了的,如你所见,至少断魄草的出现绝不可能是意外,桑小姐和林小姐关系甚好,你且……多加小心。”
周太傅原先是慕容宸瑞和冷瑶阵营中的人,如今二人的关系崩盘,可从前一同构建的群臣关系却藕断丝连,不过,不管周家是冷瑶的人还是慕容宸瑞的人,周珺所言只言明了过程,未涉及凶手,不似作假。而她最后一句摆明了是在提醒她多加防范,以免受到牵连,但是这句提醒经过反复推敲之后,为何让她觉得幕后黑手其实是冲着她来的?
她滋生了一个荒诞的猜测:幕后黑手就是要看着她难受!看着她愧疚!看着她最好的朋友惨遭变故她却束手无策!
朗朗乾坤,暖风呼啸,吹进她的耳旁犹如一声声讽刺的嘲笑,她自诩聪颖,这会儿却连凶手都猜不出!
恨她的人太多太多:冷瑶、慕容耀、慕容庆、恬郡主,究竟谁才是将刀子戳进她心窝的人?
回到馨华居,子归还没回来,倒是樱桃满脸喜色地候在一旁,一见桑玥跨进院子,忙行了个礼,恭敬道:“桑小姐,我家王妃寝殿后山的临湖处冒了温泉,王妃说叫你过去泡泡。”
泡温泉?
一处山石环抱的露天水池,热气氤氲,如仙雾缭绕,一道素色宽布将其一分为二,残阳如血,风景如画,左边池子里的伊人闭眼冥思,眉目如画,气质若兰,隔着氤氲的水雾,她便如同一个九宫仙女,周围的景致因她而变得飘渺了。
楚婳和樱桃躲在入口处的小木屋里,打开一个狭小的窗户,从她这个角度,恰好能从侧面将池子的全貌一览无遗,楚婳用唇形无声地诽谤:“给拓儿传消息了?”
樱桃也用这种方式回话道:“侍卫守在狩猎场外,只要公子一出林子,立即就能接到消息。”
楚婳透过窗户远眺着水池中阖着眸子的桑玥,肌肤如玉,轮廓优美,身板儿是一等一地惹火,总算是弥补了长相的一分不足,只是不知为何,她看着这样的桑玥,心里竟然生出了几许熟悉之感,仿佛在哪儿见过与她相似之人,可冥思苦想,又得不到答案。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楚婳和樱桃同时屏住呼吸。
慕容拓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胳膊,一件一件地褪去衣衫,露出健硕的胸膛、精壮的腰身以及……
楚婳死死地捂住嘴,把那声惊呼吞入腹中,不是吧!儿子的那个也太……太……?她的目光迅速转移到桑玥的身上,桑玥这小身板儿到底受不受得住?
樱桃发现楚婳神色有异,用手指戳了戳楚婳的胳膊,挤眉弄眼:王妃,咱们要在这儿欣赏现场版的春宫图?
楚婳的嘴唇动了动: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拓儿的武功那么高,我们一动就会被发现。
樱桃缓缓打了个手势:奴婢还没嫁人呢!好害臊……
楚婳指了指一旁的软垫子,樱桃愕然,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从缝儿里抠出两坨棉花堵了耳朵,然后两眼一闭。
桑玥听到帘幕后的池子传来水声,以为是楚婳下水泡温泉了,遂也没吱声,继续分析着林妙芝受害的前因后果。她很静,静到几乎没有人能发现她的存在。
慕容拓靠着有些冰凉的池壁,直视着厚重的帘幕,启声道:“父王,你叫我过来,单纯地就是泡温泉?没重要的事商议?”
桑玥的身子遽然一颤,双臂激起了一片水花,发出撩拨人心的悦耳声响。
对面……不是楚婳!是……慕容拓?!
桑玥结合慕容拓方才的话,瞬间反应过来,他们两个中了楚婳的计!难怪,送衣服的侍女迟迟不来,这根本是让她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慕容拓的双耳一动,感知到了不同寻常的呼吸,立刻心生警惕,一掌击落了宽大的素色帘幕……
暖风阵阵,帘幕飘飘,明明是一个瞬息的动作,落在二人眼中却缓慢得仿佛隔了好几个春秋。
最后一缕夕阳的霞彩洒在她美如璞玉的脸上,照进她幽静深邃的美眸,原本乌黑亮丽的瞳仁此刻像偷了两道彩虹,五彩缤纷、绚丽夺目。
她朱红的唇微张,优美的下颚挂着晶莹的水珠,越发衬得她的肌肤白皙水嫩、吹弹可破。
慕容拓忽然觉得喉头干涩,想要将那水珠吞纳入腹,视线下移,是她如白天鹅般的修长的雪颈,雪颈下的蝴蝶骨,半掩于水中,再往下的,他不敢看了……
“慕容拓!你还看?”桑玥双手环抱,低低地呵斥了一句。
楚婳眉头一皱,桑玥竟然敢吼他儿子?
慕容拓哪里见过如此香艳的场景,上回赫连颖虽说脱了个精光,可他是半点没看,以前也吻过桑玥的身子,但都是在衣衫半解的情况下,像现在这样一丝不挂的诱惑风情,他真真是首次领略。升腾的雾气抵挡不住他不同于常人的眼力,只要他愿意,水下的风姿是哪般模样,定能瞧得一清二楚。
尽管万般渴求,但理智告诉他这样不妥,于是当视线落在她柔美的蝴蝶骨上时,他狠掐自己的腿,堪堪忍住了,再经桑玥这么一喝,他赶紧闭上眼,轻咳一声,隐忍道:“我不看,你赶紧把衣服穿上。”
深呼吸,深呼吸……
楚婳咬咬牙,儿子太不中用了!美人都脱光了还不赶紧扑?早知如此,她就该在池子里投点媚药什么的。
桑玥扶额,哪里有衣服?
“那个……你先穿衣服离开,然后再叫人给我送衣服过来。”
此话一出,慕容拓的脑海里亮了盏灯,黑宝石般璀璨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怒意,楚婳!一定又是她捣的鬼!
犀利的眸光扫视四周,最终落在繁枝茂叶下的一桩不起眼的小木屋的狭小窗口,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不由地怒道:“楚婳!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婳面色一凛,被发现了?被发现了也好,溜之大吉。
她给樱桃使了个眼色,推开小木屋的门,对着慕容拓讪讪一笑:“母妃是为了你好,你们继续,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脚底生风,一溜烟儿地消失在了二人的视线。
这一下子,气氛变得尴尬了。
慕容拓舔了舔嘴唇,喉头滑动了一下,尔后缓缓地游向桑玥。
桑玥一怔,再无法保持冷静的神色,他该不会兽性大发了吧?
“你不要过来!慕容拓,你听见没有?我叫你停下!喂!你……”
两个人浑身赤裸,很容易天雷勾地火的吧!
炸毛了?一年多了,终于看到她炸毛的样子了!慕容拓仰天长笑,笑得桑玥毛骨悚然,明明置身温泉,却冷汗直冒。
慕容拓越来越近,那股熟悉的阳刚之气好像随时都要笼罩她一般,难道……真的要跟他……在这里……共赴云雨?
一道暗影靠近,她按了按眉心,思付着该如何浇灭慕容拓这把熊熊燃烧的烈火。就在她以为避无可避的时候,然而等来的不是慕容拓的挑逗,却是一块滑腻的布的触感,她睁眼,惊愕了瞬间,长吁一口气。
慕容拓用内力劈断了布幕,取一块将她裹了个严实,见着她如释重负的模样,不由地鼻子哼哼道:“就你这身板儿和长相,还没到迷惑得我不能自已的程度,还是让钟妈妈再给你养养。”
“是么?”桑玥低头,望进水下那因涟漪的遮掩而瞧不太真切的某处,笑了笑,“嗯,发现了。”
慕容拓一把捂住她的眼,耳根子红得如火在烧,局促不安:“你往哪儿看?”
“我爱往哪儿看往哪儿看。”经这么一闹,心里的阴霾少了不少,渐渐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大小好像跟麟思的……”
“你看到麟思的了?你居然真的看到了?”那次在芳年华,他们两个几乎看了一场现场版的春工图,可他不是一直捂着她的眼吗?她还是看到了?
“只许你看慕容歆,不许我看麟思?”
“谁说我看慕容歆了?你这个色胆包天、口无遮拦的女人!”她激怒人本是永远是一流!慕容拓说不过她,干脆欺身而上,堵住她朱红的唇。
这一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绵长悠远,或许是温水的洗礼,或许是未着寸缕的刺激,二人都渐渐情动,身子不听使唤地愈靠愈近……
“好了好了,别闹了。”桑玥得了呼吸的机会,微喘着气,靠着他结实的胸膛,听到那犹如一头小鹿在奔跑的心跳,红唇一勾,良久,才平复了心猿意马的思绪,道:“慕容耀死了没有?”
慕容拓忍住要将她拆吃入腹的冲动,大掌却控制不住地在她娇嫩的身躯上缓缓游走,桑玥捉住他越来越不安分的手,语气严肃了一分:“正经一点!”
他赤裎水下,她素布裹身,叫他如何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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