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无妨。”江浣水是何等人物一眼便看出了萧白鹤的顾虑。
萧白鹤还是迟疑了一会,方才咬着牙鼓起勇气言道:“因为州牧。”
说完这四个字,他的目光落在了老人的身上,似乎想要确定老人的反应。但见江浣水面色如此,他的心底安稳了几分,便有言道:“因为州牧在这些年来对燕庭处处忍让,他们不再相信州牧,或者说不再如以往那般相信……”
“错了。”这时,江浣水却摇着头打断了萧白鹤的话,“他们就是太相信我,也太了解我了,所以才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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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萧白鹤困惑的瞪大了双眼。
“他们离开是因为他们清楚我以往不曾对燕庭用兵,而以后,或者说永远都不会对燕庭用兵。”江浣水平静言道。
“可……”听闻这话的萧白鹤脸色又是一变,他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先帝当年的知遇之恩,他便要搭上自己也搭上整个宁州吗?
“对了。”可就在他要将这样的疑惑宣之于口时,眼前的老人却像是忽的想到了些什么一般,脸上荡开了笑意。
“什么?”萧白鹤面色疑惑。
“共事这么多年,我似乎从未与你说过谢谢。”
江浣水这样说着,他双手伸出在胸前合拢,然后郑重的朝着萧白鹤恭敬一拜。
“与君共事三十载,承君关照,今日作别,恐无后会。”
“萧统领,这些年辛苦了”
说罢这话,老人豁然转身,迈步走向房门处。
萧白鹤心头一惊便要跟上,可却发现此刻他周身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所禁锢,饶是以他六境巅峰的修为也难以挣脱毫分。
他明白这恐怕是江浣水暗中施下的禁置,他的身子开始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他只能呆呆的看着老人渐渐远去的背影。
也不知是否是错觉,隐约间他似乎看见有一头白色的雄狮,在老人的背后凝聚,又归于老人的身躯……
……
“阁老这是做什么呢,要来太庙祭拜,应该提前给小的知会一声,小的们也好做些准备。”刘丰捏着嗓子,用尖细的声音小心翼翼的说道,语气诚惶诚恐,提着灯笼的手都有些打颤。
这绝非他胆怯,毕竟此刻跟在他身旁的是燕庭的三朝元老,内阁首辅周相民。
他曾与太祖并肩,终究了大周的统治,也曾与先帝一道,平定宁州,收复茫州,如今那龙椅上的君王换了一拨又一拨,而他却始终稳稳的坐在内阁首辅的位置上。泰临城中素来就有流水的皇帝老,铁打的周相民的说法。
今日这样一位文高权重的重臣,大半夜造反太庙,他刘丰区区一个奉常,心头难免打鼓。
更何况,这一路走来,已经年过九旬的老人沉默不语,让刘丰暗暗担忧是不是这些日子有什么不好的风声传到了这位三朝元老的口中。
毕竟他是个宦官出身,能做到奉常的位置靠的是讨了娘娘的欢心。而众所周知,在太子与五皇子间,周相民更偏向太子,而近来太子党与金家斗得不可开交,泰临城中人人自危,保不齐周相民的忽然造反,是为了拿他开刀呢?
想到这,刘丰的心头愈发的忐忑。
周相民显然并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当然,这位首辅大人也没有心思去管一个宦官在想什么。
他只是急冲冲的迈步,想要快些赶到那处。
但他终究太老了一些,时至今日他已经九十有三了,对于未有破开第八道门的儒生来说,这样的年纪已经很大很大了。大到那些曾与他并肩之人都深埋黄土之下,大到此刻他迈出的每一步,都需要耗费他全身的气力。
终于在穿过长长的走廊后,一排排大理石堆砌而成的台阶上,那座宏伟的庙宇出现在了周相民的眼前。
他提起宽大的官服下摆,迈步就要上前。身旁的刘丰见他颤颤巍巍,唯恐这阁老从这台阶上摔了下来,想要随行上前搀扶,可脚步方才迈开,一道金光豁然从庙宇中荡开,将他的身子生生震退。
他跌坐在地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定睛看去,却见那太庙幽闭的大门竟然自己缓缓打开。
“帝灵显圣!?”他的心头已经,额头上顿时冷汗直冒——太庙中供奉的是历代君王,以及四位当年随着太祖开疆裂土的神将。神将作为附庸,不可在太庙显圣。而帝灵……
有道是国不可一日无君,但却亦不可二日同耀。沉睡在太庙中的帝灵虽然如阴神一般享用着燕庭万名的香火,但却绝不可显圣,否则二帝同出,有违天道。除非——除非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发生。
刘丰虽然是靠着阿谀奉承得来的这奉常之位,但能讨得那位皇后娘娘的欢心,没有点聪明劲显然是做不到的。他立马就意思到了不对,抬头愕然的看着那位首辅大人步入太庙,随即庙门缓缓关上。他不敢耽搁,赶忙朝着太庙外的方向跑去,嘴里还大声的叫嚷着:“备马!我要入宫面见娘娘!”
刘丰驾马疾驰而出,而步入太庙的周相民却拱手而立。
他身前那祭奠着数道灵牌的案台上,忽的有一道灵牌之上金光大作,一道模糊的俊俏少年身影浮现。
周相民正要叩拜,那人却说道:“我都知道了。”
“陛下……”周相民一愣,正要说些什么,可却又听那人言道。
“恐怕得麻烦阁老一趟了。”
那身影这般说道,抬头望向远方,语气忽的幽沉了起来。
“我想去宁州看他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