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与的身体一半都隐没在水下,水面设了障眼法,无法窥视其中。
他察觉到了公仪璇玑的目光,轻佻开口,“怎么?你想看?”
辛与背靠在浴桶上,露出的手臂和胸膛上有薄薄一层肌肉,看起来消瘦,却又充满了力量。
他抬眸注视着她,眼尾上挑,勾魂摄魄,像一条噬人心魄的美男蛇,引诱你坠入其中。
但公仪璇玑不是一般人,她默默的扫视一眼辛与的身体,面无表情的说道:“回师尊,弟子不想看。”
“为何?”
公仪璇玑一板一眼道:“都说师尊如父,弟子看待您的目光,就像看待自己的父亲,请师尊相信弟子,弟子对您的心,就如那天上的月,明净无暇。”
公仪璇玑自认为这番话说得漂亮极了。
可辛与转头望了一眼天上真正的月,有些无语。
月亮被乌云遮蔽了,连带着后殿也暗了几分,是个偷鸡摸狗的月黑风高夜。
公仪璇玑卖力的给辛与搓着澡,搓完了手臂又去搓背,搓得辛与白皙的肌肤红成了一片,她这才意识到,好像下手重了。
“呃、”公仪璇玑顿了一下,“师尊,你痛吗?”
辛与当然也看见了,他无力摆手,“你下去吧。”
“哦,那我给您把澡巾放这里了。”
公仪璇玑放下澡巾,正要退出去,又听辛与说道:“将外门的衣裳给我拿进来,然后叫几个侍奉弟子过来。”
看来是她搓得太差了,辛与决心不再使唤她,而改成使唤侍奉弟子了。
公仪璇玑转过屏风一看,上面果然搭着辛与的一套衣裳,只是衣裳上面,还搁着开启禁制的手令。
一瞬间,公仪璇玑的心跳得异常的快,她回眸向浴桶里看去。
辛与沉入了水下,水面上只剩飘浮的发丝。
该怎么办?拿不拿手令?
辛与就在浴桶之中,她拿走了手令,他穿衣时便能知晓,以他今日一招打飞睿明长老那样,她恐怕小命难保。
可若是不拿,错过了这次机会,又不知要等到何时去?
她时间不多。
公仪璇玑定了定心神,将手令揣入怀中,然后把衣裳放在浴桶边。
“师尊,衣裳给您放在手边了。”
辛与从水中冒出一个头,定定的看着她,公仪璇玑冷汗都快下来了。
“嗯,去吧。”辛与又沉入水中,什么也看不见了。
公仪璇玑揣着手令,如同揣了一个滚烫的红薯,正好看见鸿坤从茅房中出来了,她急忙叫住鸿坤。
“大师兄,师尊要叫侍奉弟子来第九峰。”
鸿坤没做他想,点了点头,“那明日师兄再与你讲云中子的事。”
也难为他还记得公仪璇玑好奇云中子的事,公仪璇玑有些感动,其实她只是想从他的口中,打听到云中子的事而已。
此时已到深夜,第九峰万籁俱寂,公仪璇玑来到禁制跟前,学着鸿坤的样子,将手令放在了禁制之上。
她走进裂缝之中,如同从光明走向了黑暗,映入眼前的是通向牢狱的隧道。
隧道上安置着交人血做出的长明灯,一路引她走向水牢。
玄元宗许多的犯人已经被处置了,如今水牢之中就剩一个云中子。
他的双手双脚都被镣铐锁住,整个人沉入到青绿的污水中,只剩一个头颅还在上面。
公仪璇玑扑过去,小声叫着老头。
云中子听见了声音,他抬起头来,浑浊的目光从乱发后射出,一时之间,他并没有认出这个生面孔是公仪璇玑。
“你再问一百遍也是这个结果,我......不会交出潮汐剑法的。”
“老头,是我。”公仪璇玑在云中子面前撤去幻颜珠的伪装。
云中子努力仰起头,在辨认出她面目的那一刻,浑浊的目光清晰了一些,“你怎会在这里?不、你快走,离开玄元宗!”
云中子清楚公仪璇玑的修为,她来到玄元宗第九峰的事,要是被人发现,她也得把命搭在这里。
“我来救你出去,我们一起走!”
公仪璇玑试图施法斩断铁链,但锁住云中子四肢的铁链纹丝不动。
轮回之力道:“上面加固了符文,灵力是无法斩断的。”
“那把你的力量借给我!”
轮回之力刚要将力量都给公仪璇玑,就听云中子说道:“不用了,别白费功夫,我已到天命,本就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公仪璇玑以为他是不想麻烦她,“怎么可能?你才不到三百岁,少说还可以活两百年。”
云中子摇头,“你大抵是没听人说起过我的事。”
“我曾练潮汐剑法生出心魔,这么多年,心魔一直未曾根除,我的修为也一直停滞不前,我大半的灵力都用来克制心魔了,我活一天,相当于凡人活一年。”
“早在遇见你之前,我便知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臭丫头,让我看看你的潮汐剑法到第几层了?”
公仪璇玑彷佛被人攥住了胸口,心中难受得很,她伸出手臂,撸起袖子,将手臂上的三把小剑展示给云中子看。
而第四把小剑,隐隐已经有了雏形。
云中子点头,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早先我还当你是一个弱质女修,如今看来,你对潮汐剑法的领悟能力,远在我之上。”
“潮汐剑法共有九层,五层之上的心法与前面有所不同,当时未曾传授给你,也是因为怕你承受不住强大的剑意,如今,我将五层之上的心法传授给你,也算是潮汐剑法有了真正的传人。”
“你别说了,我不要心法。”公仪璇玑抽出斩月,砍断一条铁链,“我来救你出去,有什么话出去了再说。”
公仪璇玑砍断第二条时,云中子抓住了她的手,“臭丫头,我想听你叫我一声师父。”
公仪璇玑看着眼前这个形如枯藁的老人,张嘴喊了一声师父。
云中子欢欢喜喜的应了,“你既然叫我一声师父,那师父说的话,你当听着。”
公仪璇玑应了,她心里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若不是为了救他们,云中子也不会被元武道人抓到,若不是到了这第九峰的水牢之中,他也许还能多活几年。
云中子解放了双手,脚链还拴着,他将自己手放在那三把小剑之上,然后将潮汐剑法五层之上的心法传授给公仪璇玑。
心法在公仪璇玑的脑中不停闪过,化成一幕幕的招式,清晰无比。
传授完心法,云中子的状态更差了,他几乎站立不稳,快要倒在水中。
公仪璇玑伸手去扶他,被他拒绝了,“这水能化去灵力,你别下来。”
公仪璇玑顿在岸上。
云中子缓了一口气,问她,“臭丫头,这么久了,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璇玑。”公仪璇玑停顿了一下,又道:“公仪璇玑。”
“姓公仪么?”云中子的脸色闪过一丝异色。
几百年间,仙门之中,好像并没有这个姓氏。
公仪璇玑迟疑,那句我并非是这个境界的人即将脱口而出时,云中子笑了笑。
“能在死前知道我徒儿的名字,我心愿已了,你走吧。”
公仪璇玑固执道:“你跟我一起走。”
“璇玑,我不能走。”云中子本不欲将往事告知于她,但眼下到了关键时刻,不说也得说了。
“一百多年前,我其实并未背叛玄元宗,潮汐剑法,也并非我自创。”
“我年少成名,不愿长年待在玄元宗中,于是便在人世行走,后来偶遇一方残壁,残壁上记录的便是潮汐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