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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1年11月30日
在凡尔登附近的错落延绵的山谷和山峰当中,素来都隐藏着许多古代的建筑,在那个遥远而又虔诚的时代当中,不少人因为各种理由而选择抛弃了尘世,成为苦修的修士或者修女,把自己奉献给上帝,用艰苦的生活来磨砺自己的信仰。
在一座隐秘的山峰当中,沿着蜿蜒的山路,来到山峰的顶部之后,雄浑壮观的教堂和修道院的其他建筑群,都会突兀而又安然地出现在每个人的面前。这是典型的哥特式建筑群,方正而又尖直,由下而上每一个建筑、每一条拱线、每一条花纹都向上冒出尖峰,所有尖峰都错落有致、井然有序,让人感觉有一股向上飞升的合力,仿佛想要用这种方式来体现刺破苍穹直视天国的雄心。
教堂哥特式的尖顶高耸入云,而在顶上,金色的圣米歇尔雕像正手持利剑直指苍穹。当阳光落到教堂的顶部时,闪耀的雕像再加上彩色的玻璃,四处折射的光线,让人恍若进入人间仙境一般。
人们整整忙活了几个世纪,无数的教士和劳工们将一块块沉重的花冈岩运过流沙,一步步拉上山顶,最终才造就了这座宏伟的修道院,而几百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修士和修女都生活其间,用苦修来度过自己虔诚的一生,期待最后以纯洁的灵魂被上帝的使者带入幸福无边的天国。
然而,时代终究会改变,如今,这座修道院已经再也没有了过去的鼎沸人声,虽然外表还能够让人肃然起敬,但是里面到处都是蛛网和腐朽的痕迹,冷清得让人怀疑它可能已经被整个世界所遗弃。
在倾颓的墙垣之间,几个人漫步在这些空荡荡的建筑物当中,在教堂的座椅和祭坛之间回荡的脚步声,反倒比原本的万籁俱寂更加让这里显得荒凉。
因为是在高山当中,而且有意想要掩藏身份,这几个人都穿着厚重的衣服。领头的人身形高大壮硕,穿着斗篷,而在中间有三个女性,看上去都十分年轻。
最中间的一个,大概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她的身材十分高挑,穿着厚厚的褐色裘衣,在灰色帽子下面,卷曲的金色头发如同瀑布一样倾泻在背后。
她的面孔十分精致,但是因为神态十分严肃的缘故,总显得有些傲慢,她的手中还拿着一根精巧纤细的粉色女士手杖,手杖有节奏地敲击在地面上,咚咚的敲击声让周围的回音好像也多了几分威吓。
而在她的旁边,是两个更加年轻一些的女子,她们同样面容姣好而且打扮精致,而且她们两个人似乎十分要好,即使在这样的凝重环境下还不时地偶尔交谈。
当这群人走到了已经荒废的祭坛旁边的时候,手杖有节奏的敲击声终于结束了。
“玛丽,发掘工作做得怎么样了?”中间这位女子,突然转头看向了她旁边的人。
“我们已经把这里翻个底朝天了,能找到的东西差不多都找到了。”这位叫玛丽的青年女子马上微微躬身回答,“而且收获挺丰富的。”
“现在,还谈不上底朝天。”这位女子环视了周围,然后微微皱了皱眉头,“根据历史记载,这座修道院曾经是周围大片土地的主人,这些肥沃的土地每年都可以积累大量的财富……几百年下来,绝对数额惊人,我们一定要好好发掘。”
这座修道院是凡尔登山区里面最大最宏伟的修道院,在中世纪的虔诚年代里面,曾经有很多贵族和富豪地主在死前决定把自己的财富和土地献给修道院,于是多少个世纪里面,它积累了巨额财富,而且它所拥有的地产也在源源不断地继续为它提供收入。
然而,美好的时代终究有结束的那一天,在1792年,大革命开始进入最为激烈动荡的时代,革命终结了王权,让法国成为了一个共和国,然而共和国并不会天然带来繁荣和富足,反而因为激烈的动荡,国家的经济陷入到瘫痪的状态。
而在这个时候,外国军队也开始在法国流亡贵族的鼓动下开始干涉这些“无法无天”的反贼,普鲁士甚至直接打到了法国的边境线上。
在这种最为危机的时刻,国民议会开始用尽全力组织军队准备迎击外国干涉,同时为了缓解财力上的困窘,他们把视线放到了多少个世纪以来积累了巨额财富的教会上面。
在革命热情的促使下,一开始还算温和的举措最后变成了屠杀教士充公教会财产的盛宴,这座位于凡尔登深山当中的修道院也没有逃离厄运,院长和绝大部分部分高级院士被杀死,地产被全部充公然后低价贱卖给了农民们。
原本,在大革命结束之后,这座修道院就会和其他类似地方一样,会湮灭在历史的尘埃当中,因为时间的作用而最终成为深山当中的一片断壁残垣,不过在它彻底腐朽崩坏之前,一个有心人从历史的故纸堆里面翻查到了有关于它的记载,并且最终带着人来到了这里,暗地里进行发掘,打算把这里隐匿着的财报统统发掘出来。
按道理来说,这些财报就算挖出来,也是国家的财产,或者至少也是教会的财产,可是这群人当然不会那么有法律意识,她们进行发掘,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和荷包而已,财宝只会从一个不见天日的地窖转移到另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好的,小姐。”听到了她的命令之后,玛丽马上躬身领命,“我们之后会加紧继续挖掘的,绝对不会让这里有任何一个角落逃离我们的视线!不过……我们的人手毕竟不太够……如果您对我们的进度不太满意的话,能不能再给我们调配一些人手过来呢?”
“这种事我们不能大张旗鼓地做,人手必须都绝对可靠,怎么能说加派就加派呢?宁可慢点也要安全!”然而,她却微微皱了皱眉头,否决了玛丽的提议。
“好的,我明白了!”看到对方这么严厉的样子,玛丽连忙再度躬身领命,再也不敢多说出任何意见来。
这位小姐脾气一贯强横,从玛丽和她一见面开始就一直很害怕她,再加上如今法国已经是改头换面,波拿巴分子们纷纷掌权,身为波拿巴分子中一个卓有名望的家庭的一员,她如今的权势也绝对不是玛丽可以违抗的。
夏露-德-特雷维尔,是赫赫有名的维克托-德-特雷维尔元帅的孙女儿,元帅是路易-波拿巴总统阁下的亲信,是他在军队里面最为倚重的人之一,而她本身也不是易于之辈,虽然身为女性,但是却智谋深沉,甚至许多人认为是她是波拿巴分子们的智囊之一。
处于这种地位,她自然对玛丽或者其他很多人拥有生杀大权。
“这座修道院位置偏僻,倒是挺方便我们的,不过就算这样,你们也要彻底小心,绝对不要泄露风声。”眼见玛丽低头,她却还没有停下的意思,依旧冷冷地叮嘱这些手下们,“记得,你们一定要深夜搬运这些财物,然后隐秘地把它们都送出来!”
“是!”玛丽的腰一直没有直起来,连连答应。
“姐姐,好啦,别这么严厉啦……”眼见玛丽被训得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她的好友、另一个站在旁边的人也马上站出来给她打圆场了,“玛丽做事是很缜密的,她绝对不会做出什么纰漏来的……”
“嗯。”经过芙兰的劝说之后,这位女子的严厉表情终于缓和了下来,稍微点了点头。
而玛丽也如蒙大赦,整个人就连呼吸都通畅了许多。
然而,她所遭受的压力还没有到完全解脱的时候,她所畏惧的人,用轻轻地用纤细的手杖又敲击了一下地面的斑驳的砖块。
“带我去见那个人吧。”她再度下了命令。
“嗯……”玛丽犹豫了一下,然后看了看芙兰。
“我也去吧,毕竟我也是当事人之一,也该在场不是吗?”芙兰微微笑了起来,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好……好,请跟我来吧。”玛丽略微心悸地点了点头,然后马上转身带着她们往修道院的深处走了进去。
在修道院里面,曾经有一些储藏过冬食物的储藏室,不过在大革命时代之后,这个修道院里面已经再也没有人存在了,半个世纪的时间让储藏室里面的东西都腐朽一空,到处都是衰败的气息,鼠虫无所顾忌地出没着。
一走到这个地方,姐妹两个人都忍不住拿起手帕捂住了鼻子,不过她们的脚步却没有因此而停留下来,直到走到了地下深处的某个房间之后,滴滴咚咚的脚步声才告停歇。
玛丽做了一个手势,她旁边的一个人马上拿出钥匙开了门,然后,一股冷风从里面窜出,几乎让每个人都打了个寒颤。幽暗的地下室,仿佛就像是牢狱一样——不,它现在就是在起牢狱的作用,甚至因为位置荒僻的缘故,比牢狱更加有用。
然而,夏露-德-特雷维尔却毫无触动,她迈动自己的脚步,直接就走了进去。
里面并不是空无一物,而是有一个年轻人。
这是一个身形瘦削的年轻人,他留着金色的短发,趴在黑乎乎的地面上,已经被染得十分脏污。
他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而且露出了身体上的多处伤口,遍体鳞伤的样子,也解释了他现在在这样的声音下都没有醒转过来的原因。
夏露-德-特雷维尔,慢慢地走到了房间中间,然后以俯视的眼神看着这个年轻人。
接者,她慢慢地抬起脚来,然后直接踢了这个年轻人一脚。
虽然她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是遍体鳞伤的年轻人在承受了新的伤害之后,再度醒转了过来。
接着他一边剧烈喘息,一边微微睁开了眼睛,最初他的眼神有些迷乱,可是当看清了来着是谁之后,痛苦和恐惧、还有憎恨,让他忘记了身体的痛处,睁大了眼睛看着对方。
“你……你……!”他剧烈地挣扎了着想要爬起来。
这种挣扎并没有让她感到害怕,对方难以抑制的怒火,反倒是让她的心里升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