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仙子应了,很快他们便走出了阵法核心,带着校场外的弟子离开,不多时便回到了各自的宗门之中。
杀戮剑宗,崔定站在刚刚带着他们返回宗门的浩初剑仙身边,终于忍不住询问:“太上长老,您离开了阵法核心,那靖西城……”
浩初剑仙沉默了一瞬,方道:“靖西城自然有人镇守。”
崔定疑惑,他先前分明看见各宗的散仙都离开了,究竟是谁在镇守靖西城?
“不必担心。”浩初剑仙叹息着摇摇头,“今日若是事成,我等便不用再过得如此艰难;若是事败……也不必想以后了。”
崔定心中难受,他不知道正道联盟有何计划,但这种被排斥在决策层之外,连自己的未来都不能自己决定的感觉……让他难以忍受。
死亡,他早已做好了准备,但却不愿死得不明不白。
“我已经老了,但你们还年轻。”浩初剑仙拍了拍崔定的肩膀,“宗门的未来终归是要落在你们身上的——如果还有未来的话。”
崔定默然。
类似的事情正在一个个宗门之中发生,只除了剑宗——他们亲眼目睹了墨景纯摧毁灵星峰,也亲耳听闻她能带他们离开沧澜界,比起怨恨、迷茫、担忧,心中更多却是希望。
不论墨景纯与剑宗之间的恩怨,她一剑毁了灵星峰这可是让许多宗门弟子看得真真的,这样的大能说的话……一定能实现,对吧?
九天峰。
那空置已久的山巅宫阙之中,今日却迎来了久违的客人。
凌云起推开尘封已久的主殿殿门,走入殿中。
殿内一切布置一如当年,又因宫内阵法时刻运转,不见半点灰尘,连空气都与外界一般清新。
然而无人居住的地方,即便再富丽再干净,总是少了些人气,让人感觉冷清而萧条。
九天峰虽然是景纯的居所,但她喜好游历天下,本就不常待在宗内,而在宗内的时候又总是住在灵星峰,来九天峰的次数可谓寥寥无几。
凌云起的手轻轻抚过殿内一件件装饰,思绪不禁飘到了许久之前,那时候景纯才只是筑基期,因册封真传,宗门要给她准备一座山头为居所,她嫌麻烦,什么都不管,最后事情全落在他、大师兄身上。
这九天峰的一草一木,皆出自他二人之手,已到了他们当年能做到的极致,景离第一次来时还大呼不公,说他们偏心,给他准备的山头就很一般。
在景纯进阶金丹之后,他们八位同门也正是在此处宴饮,为景纯五十岁生辰庆贺,并许下了千年之约……
过去这些年,他想到此事时总是痛苦不堪——回忆存在的意义仿佛就是证明他错得有多么离谱,因此他不仅不敢再踏入灵星峰,就连九天峰也从未来过。
今日是时隔多年后他第一次故地重游,心中却已没了波澜起伏,平静如一汪深潭。
“你也来了。”
尹月白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他正靠在殿门处,看向凌云起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笑意——这笑容轻快而真诚,让人见了忍不住便会同样报以微笑。
凌云起见到这个笑容时便明白了,景瑜也已从这些年的变故之中走了出来——只不过,他走出阴霾之后洗净尘埃,恢复了曾经的洒脱乐观;而自己……却在这些变故之中慢慢蜕变,与当年的自己变得陌生无比。
没人能判定这两者孰优孰劣,因为不同的人本就有不同的路,他们都没有忘记自己的初心。
“在门口站着做什么,进去啊。”
蔺书岳越过尹月白,走进殿中,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以手支颐,看着两人的不同反应,笑容中带着淡淡的怀念。
“过去我曾经想过,要是当年景元你不那么做,景纯还在宗内会怎么样。”尹月白在蔺书岳不远处坐下,以一种十分随意的口吻提及这个多年来的禁忌话题,“我一开始很生气,觉得她这样离开肯定会吃亏,很想打死你算了。”
凌云起笑了笑,“不光你想这么做。”
“他就是欠打。”秋水素刚刚进殿便听见这句话,很不优雅很不淑女地翻了个白眼,尔后看向身后,“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来都来了,还待在殿外是怎么回事。”
林昭行被她这么一骂,脸上便露出了无奈之色,缓缓走入殿中。
“我心中纠结什么,你会不知?”他摇了摇头,“今天的事情,我可是很生气的。”
“现在可不是说你生气的时候。”秋水素在身前的桌案上敲了敲,“注意,注意,现在我们是要统一讨伐景元,如果能打他几顿就最好了。”
“打他有什么用,当年景纯把他按在地上打过两次,也没见他学学好啊。”尹月白嘲笑道,“他这脾气……罢了,只有他自己真心想改,才可能改得了。”
慕容决是最后一个赶来的,他安静坐下,并不言语,一如往常。
“大错已经铸成,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凌云起并不介意同门们对他的责备,实话实说,“我太自私,也太无能,什么都想留下,最后什么也留不下,你们啊……以后不要学我。”
他自嘲地笑了笑,取出了一壶酒,朝众人举杯,“我的错,罚酒三杯。”
蔺书岳也拿出了一壶酒自斟自酌,“或许当初做出那样的抉择,你也很煎熬……但如果我是你,我想留住什么,会自己去,而不是让别人为你承担选择的后果。”
“对,我想保住师尊,应该我自己承担罪名,而不是将一切推给景纯——我当时真的想不出来揽责的办法么?不,我肯定能,但我没有那么想。”凌云起悠悠一叹,“过去的事情,我也说不清了,师尊已经陨落,景纯也不会再看我一眼,他们都不需要我的歉意,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好好活着。”慕容决忽然开口了,“你活着,才会继续愧疚,才会继续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