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啐了一口,满脸的不屑,只是想起梁子同的下场,终究没敢还口。当夜他们占民居歇宿,越浦百姓习以为常,料想官差没欺男霸女的已是谢天谢地,难得这帮官老爷们还算收敛的,没要牛酒,只吃了几只鸡便了事,一家老小乖乖挤到堆置农具的简陋小仓里栖身,有惊无险地过了一晚。
翌日,众衙差照例睡到晌午才起身,几户男人已下田种地,吴老七请这家的男主人做向导,准备溯溪而上。劳有德赖在炕上死活不肯起来,咕哝着说:“你你们去罢,我一会儿就来。”
吴老七见他惺忪的眼缝里掠过一抹异光,明白劝他不住,所幸屋内未见那农女,暗祷她别太早又或独个儿回来。
众人整顿行装正要出发,一乘软轿远远行来,吴老七揉揉眼睛,好半晌才回过神,双膝一软,跪地伏首:“属属下叩见将将”
那个“军”字却始终咬不准确,听来颇似呜咽。谁想得到堂堂东海一尊,会一条山溪接一条地巡过来?这人肯定不是傻子,他是他是疯的啊!
劳有德被将军的侍从拖出屋时,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吴老七一方面吓得魂不附体,一方面却也暗暗替那农女庆幸,居然因此逃过一劫。“你们较原本的进度,已迟了半日,且强占民居,攫食于百姓,若按军法,左右都是个死。”
将军淡道:“考虑到你等受本镇节制,尚不足半岁,算是新兵,惩罚略宽,每人鞭笞五下,权且先寄在功过簿上,若开山建哨的表现够卖力,可以后功抵过。”
他只瞥了那简陋的茅屋一眼,便知他们昨晚做了什么事。看来将军有读心异术的传闻是真的,吴老七强迫自己把所有的念头驱出脑海,以免稍有不敬,便教将军的天耳听了去。将军转头看劳有德。
“你心里打的龌龊主意,足以让你丢掉性命,但说是如此,毕竟你还没做,我不能因为一个还没有被遂行的下流念头而处罚你。”他冷笑道:“以“怠忽职守”的罪名处置,也尽够了。
来人啊,剥了他的绯袍绑上木桩,鞭笞五十。”越浦府衙用的是裹了浸水牛皮的藤鞭,恁是英雄好汉,也捱不住十下。
五十鞭别说打死人了,怕连尸体都能打成几截。劳有德第一鞭便昏死了过去,第二鞭落下才又痉挛而起,嘶声惨嚎。打到第五鞭上已快没气了,冷汗混着血像土石流一样地淌着。
“慢!”将军举起白皙的手掌,淡然道:“解下敷药。休息一日,再打五鞭。我判你鞭刑,可不是死刑,这五十鞭你得给我全受了、一鞭都不许落,才算是完。”劳有德连叫都叫不出,活像被开水烫得半死的老狗,只能瘫趴在地上呜哀鸣。
在官比民大的越浦地界,做官的打死老百姓时有所闻,但慕容打人的方式令人心寒,更可怕的是他的一板一眼,说得出做得到。
吴老七领着其余弟兄上山,这回没人敢再废话,他们才花两天的时间便挺进到入山口,伐木搭棚、运来食水,每张眼窝深陷的瘦脸不只反映了超出体能极限的辛勤劳动,还有实际上不可能听到、却始终回荡在脑海的惨叫──据带路的农户说,劳有德领到第十二鞭了,慕容柔随身的军医懂得许多处理金创的手法,包括用烙铁止血封口之类,以确保执刑一事每天都能有新进度。
吴老七看着他脸上满满的惊颤,心想你并不明白你家闺女躲过了什么,要不是这位残暴不仁的将军及时赶到,还有读通人心的异术的话。约莫是瓠子溪地处荒僻,巡山的军队迟迟未至,衙差们只能老老实实待着,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返回越浦。
眼看补给都不能妄动,自身的衣食始终短缺,万一军队要十天半个月之后才来,众人真个要死在荒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