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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冥途并不认为是伊黄粱──甚至祭血魔君──在这里伏下杀手,专等自己前来。只能认为藏身黑暗的刀者,专注到了某种境界,所有的隐忍背负在最恰当的时机,以最无懈可击的形式具现,结果几乎要了他的命。倘若那人自始至终,只想着断首取命,或许眼下“聂冥途”三字已是江湖上翻过的另一页,徒余一具身首分离的畸尸。
这样的凝练极其伤神,断难久持,遑论连出。聂冥途毕生会过无数武者,能达此一境界者寥寥,一击不中,其后便飞流直下三千尺、因此丢了性命的,数来也有几个。
果然,其后猱身扑至、抢进烟团的四刀沉稳尽失,内劲不足、火候欠缺的毛病接连浮现,给了狼首补充食粮的余裕。
“加餐”之后,聂冥途挥散药烟“照蜮狼眼”捕捉残影,廊庑隔着阶台的另一侧,似有一抹瘦小身形退入树影,叶止人静,几于同时发生。
虽然相隔未远,却分不清是男是女,露出的小丬轮廓难以判断体势,也看不见刀,至少趋避出招,是受过高人指点的,不容小觑。他还有几条诱出此人的毒计,未及施用,脑后两道刻毒视线电射而至,毋须回头,也知是鹿别驾。
原本在廊间入口瘫坐成一团的紫星观弟子,这时也摇摇晃晃起身,拔剑的铿响此起彼落“醉态”可掬,除了人多,仍旧无甚可取。
聂冥途伸出灰白的舌头,舐了舐干裂的嘴唇。先佯攻鹿别驾和那个瘫人好了,待那名隐身暗处的刀者来救,再──“大半夜的,吵什么吵?”
一把陌生的喉音,阻断了狼首的算计。众人闻声转头,见一名白面无须的儒者,自凉亭后的曲廊行出,声音虽不大,独断的口吻却满是烦躁暴烈,带着一股难以撼动的睥睨与权威,彷佛眼前诸人,全踏在他的领土之上,生杀予夺不过转眼间耳。
雪贞袅娜转身,盈盈拜倒,垂首恭敬道:“惊扰大夫了,请大夫恕罪。”黑暗中的刀者动也不动,只投以注目,权作行礼。鹿别驾神智未失,闻言一凛:“这个醒饱白面般的胖子,便是一梦谷之主、鼎鼎大名的‘岐圣’伊黄粱?”
聂冥途精亮的兽眸死死盯着他,彷佛瞧的是一块封汁火腿,片刻才“噫”的一声,垂落肩头,喃喃低语:“怪了,真不是他。”
嘶哑的语声里不无失望,竟忘了稍加掩饰。不是祭血魔君──这个答案,就连狼首都无法自圆其说。祭血魔君的声音,与这个忽然冒出的“伊黄粱”并不相同。
不过声音一节,一片竹簧便能轻易变造,本做不得准。祭血魔君的喉音粗哑,然而说话调理明晰,甚可说是好发议论,连骂人都是成套成套的。
这伊黄粱虽只寥寥数语,其中各种负面情绪全挤压成团,堪称阴阳怪气,怎么听都是两个人,找不出丝毫相似处。
聂冥途不止耳力、目力惊人,更有野兽般的嗅觉,以气味辨人,极难防范。祭血魔君身上,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但“破魂血剑”的尸毒,却有腐植般的甜腻,聂冥途就靠着这根小辫子逃过几劫。
最后一回虽栽了跟斗,总的来说还是准确的。不幸的是:无殭水阁内,布满刺鼻的药气,狼化的敏锐嗅觉在这里,完全派不上用场。恁聂冥途奋力歙动鼻翼,除了药味什么也嗅不着,否则循味寻人,一早把魔君揪了出来。
最令人感到绝望的,是两人南辕北辙的身形。伊黄粱虽是个胖子,不同于粗壮结实的魔君,整个人肉呼呼的活像养尊处优的员外郎,偏偏身量又比祭血魔君略高一些,其它如骨相上的微妙差异,在在显示二者相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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