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几句话确实说得很是漂亮,可惜张居正听了却只是把嘴轻轻一撇,很有些不以为然地问了一声:“是吗?”而后在对方胆战心惊里问出了一句叫他更为张惶的话来:“不过就本阁所知,其实你郭尚书是可以避免这场大难的,可结果你为何就不能早早地为国尽力呢?非要等到出了这么大事后,才来展现你的忠心?莫非你觉着只有如此才能让朝廷见识到你的尽心尽责吗?”
虽然张居正这几句话说得并不严厉,可听在郭朝宾耳里就有如晴天霹雳一般了,直震得他浑身大颤,张口结舌间几乎都说不出话来。半晌之后,他才用略带颤抖的声音道:“阁老,下官……下官不是很明白您指的是什么……下官一心为朝廷办差,从未有过那样的念头。”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你郭尚书还要狡辩吗?还是说这一场洪水把你的记忆也给一并冲走了?那就让本阁来提醒你吧,水患当日宫门之外那名长跪不起的官员到底是什么人?他又说了些什么?”
“扑通——”听到张居正说起这事,郭朝宾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阁老,阁老您听我说。当日之事,下官也不知道那杨晨所言竟是真的,他……他只是一个区区的工部七品主事,甚至连修闸之事都知道得不是太清楚,虽然他曾也向下官提过不可开闸,不然必会引得永定河水倒灌,可下官实在无法相信他所说的这番言论,以为他只是在无理取闹而已。故而……”
“故而你就把他打入了刑部天牢之中!”张居正出口打断了对方的话,神色冷然,疾言厉色道:“郭朝宾,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在明明有人在劝谏你不可开闸的情况下,你还是一意孤行,这是真不把我京城安危放在心上吗?本阁现在就可以说一句,此次水患并非天灾,实乃人患,乃是你郭朝宾私心作祟之下才引发的,那些死难者和被毁的房屋田地也都是因为你郭尚书!”
“下官……下官……也不想的,下官只是没料到那杨晨真会说中,下官所为实在没有半点私心哪,恳请阁老明鉴!”事到如今,郭朝宾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表明自己只是一时糊涂,而非明知故犯,不然这罪过可就大了。
“是吗?”只可惜他对上的是张居正,一个明察秋毫的当朝首辅。只见张阁老脸上露出一丝冷然的笑意来:“你说你不信他的话,可是因为他之前就曾极力反对你们在那儿立闸吗?”
“阁老何出此言?”郭朝宾闻言一愣,明显已忘了一年之前的事情了。
但张居正却已拿出了一份奏疏的抄本扔到了他的脚下:“你自己看看吧,这是一年之前这位叫杨晨的工部主事明发通政司的参奏,这上面就只写了一件事情,他认定你们所建的闸门大有问题,一旦河水水势过大而开闸放水的话,必会引得两岸山体崩塌从而导致河水中断,永定河水倒灌京城!”
郭朝宾有些狼狈地拾起地上的奏疏,只瞥了两眼,又耳闻得张居正的话后,整个人就如秋叶般颤动起来,脸色也阵青阵白,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了:“阁老……下官……”
“哼,现在你还有何话可说?若事情真如你刚才所言,一切只是这么个小官吏的随口之言,因为事关京城大局你确实可以置之不理。可现在看来,早在一年之前,这位杨主事就已几次三番提醒过你,劝谏过你了。而你呢?却刚愎自用,完全不肯仔细考量一番,这才导致了今日这场水患。本阁说这次之事由你而起,是人患而非天灾,难道错了吗?”
在张居正威严的目光和声音之下,郭朝宾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身子猛地倒伏于地,哭声道:“是下官糊涂,这才导致了今日之祸哪!”
“你光只是糊涂吗?还有更叫人所不耻的私心,还有自以为是!本来,这场灾难是不会发生的。”张居正森然地看着面前的尚书大人,用冰冷的声音道:“所以本阁这次一定会公事公办,惩治于你!”
“阁老,下官已从天牢将杨晨给提出来了。”这时,一名内阁侍读小心翼翼地来到门前报道。
“把他带进来,本阁还有些话要与他说。”张居正不再理会瘫软在地的郭朝宾,转而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