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可把皇帝给唬得脸色都变了,赶紧从座位上弹起身来,一把搀住母亲,不让她起身,同时口里道:“母后,你这是要折煞儿臣啊。儿臣不孝,竟因为一点小事就气了母后这么久,该是儿臣给母后赔罪才是。”说着便再度跪了下来。
见自己的皇帝儿子懂事多了,李太后更觉欣慰,也忙弯腰把他给搀扶起来:“皇儿不必如此,现在把话说开,这一切就算是完全过去了。”
有了太后这句话,万历总算放松下来,一边趁势起身,一边很自然地就站到了母亲身后,为她捶起肩背来——这是两年前,母子二人相处融洽时他表现孝道的一个方式。现在心结解开,便不觉又重新自然而然地做出了这个动作。
感觉着儿子对自己的态度大变,肩背又有了以往舒服的敲打,李太后的脸上更现舒心的笑容。半晌之后,她才轻轻地道:“皇儿,我们娘俩有多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好好说说话了?”
听到这话,皇帝的心下便是一阵歉然。因为和母亲赌气,他已足有两年没有好好和母亲说话了。自己有忙不完的政事,倒还不觉着有什么问题,可母亲一人深居后宫,几乎连个可以倾诉的对象都找不到,确实是有些难为她了。
这么一想,万历手上的动作便是一滞,而这点变化自然被太后清晰地感受到了,便又安慰似地回手拍了拍儿子的手:“母后说这个不是为了怪你,只是有感而发。其实这两年来,皇儿你的成长母后也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的。你可比两年前要成熟得多,有些事情考虑得就是比你父皇在位的时候还慎重,母后瞧着也深感欣慰,觉着我到底没有辜负先皇的重托,即便到时候去九泉之下见他也不怕他怪我了……”
“母后你这话儿臣可要反驳了。您现在可年轻得很呢,怎么可能……儿臣还要孝敬你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呢。”万历赶紧纠正道。
“好好好,母后知道你孝顺,就让你一直做这个天下孝子的楷模,不提这等丧气话了。”李太后心下更是畅快,和皇帝把话说开后,果然母子间就再没有隔阂了。
在这么又说了几句闲话后,李太后才状若无意地道:“皇儿,我听说最近宫里那些人的手头都有些紧哪?要真是如此,母后这儿倒是还有些私钱,你可以拿去赏赐给他们。”
“啊?母后何出此言?儿臣怎么不知有这事呢?而且,即便他们缺钱,也不用母后您拿自己的钱出来补贴他们啊。”万历赶紧把头一摇道。
“既如此,那我怎么就听说你伸手向国库要银子呢?这事之前可没有过先例哪。”李太后见时机到了,这才把话题引到了真正要说的事情上。
万历闻言先是一怔:“怎么这事这么快就被母后所知了?”旋即心念一转,就隐隐猜到了什么,口中却道:“其实儿臣也不是为了自己,只是看着宫里那些人一向勤恳,但例钱俸禄却着实微薄,便想着赏赐他们一些财物。而且,马上就要过年了,儿臣也想让宫里的人都高兴一下……”
“皇儿的这一想法确实不错,但身为天子公私却还是得分明哪。国库的银子岂能随意拿来用在宫里?”李太后继续劝说道。
“可世宗皇帝那时候不是经常这么做吗?”万历有些忍不住了,当即反问了一句。他所指的,自然是一直把国库银子当自己的私库,用来修道建宫的嘉靖帝了。
李太后明显愣了一下,但随即又道:“不过世宗皇帝的遗照里却也说了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是错的。难道皇儿明知这是错事还要做吗?”
这下,万历终于是没法反驳了,只得低头道:“既然母后这么说了,儿臣自不敢再做坚持。不过母后,儿臣有一点不是很明白,这事怎么就被您给知道了呢?”
“这个嘛,宫里还有什么事是我这个太后查不到的吗?”李太后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把冯保给卖了,便含糊其辞地给了个理由。
面对这么个说法,万历当然是不会信的。但他刚与母后和好,又实在不希望因为这事而再度翻脸,便只能答应下来。只是他的心里却不觉蒙上了一层阴影,觉着自己依然被无形的网网得死死的,不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