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这时候,一个声音打里面的院落里传了出来,使得本来还想继续往里闯的赵用贤的身子为之一顿:“好,你赵汝师倒还真有些胆魄,口才也甚是了得,都比我这个当老师的更有本事了!”
终于,这一番大动静,惊动了才刚起来的张居正,他闻讯赶来,正瞧见了自己两个好学生强闯府邸,和自己的家奴顶撞的过程。虽然他的一张方脸上依然是一副古井不波的淡然神色,但嘴唇在说话时却在微微颤动,显然对此是很有些恼怒了。
而在见到老师突然出现后,吴中行先是一愣,随即双膝一软,就跪倒拜了下去:“学生吴中行拜见恩师……”
而赵用贤,本来他心里是有过计较的,自己见了老师后该怎么做,怎么说,才能在气势上不弱了。但真对上了张居正,看着他那双满是威严的眼睛,感受着从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后,这种想法和说法就都被他抛到了爪哇国,也在略作迟疑后跪了下来:“学生赵用贤见过恩师。”
张居正目光冷冽地看着面前的这两个自己的学生,半晌之后,才用不带半点感情色彩的语气道:“两位翰林院的大人,我张居正何德何能,可不敢认作你们的老师哪。这天下间,也不会有哪个学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直闯老师的府邸,还指着阻止他们如此荒唐行径的人破口大骂的。怎么,你们是觉着这一回老夫已成千夫所指的罪人,特来落井下石的么?”
听他说得如此之狠,似有将二人逐出门墙的意思,这让吴中行心下更是慌乱,同时也更觉后悔,早知会惹来老师如此恼怒,自己就不该听从赵用贤的唆摆前来劝说了。但在这个时候,就是认错似乎都已无济于事,他只有把头贴在地面上,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
其实张居正除了面冷话冷之外,心却更愣。他也实在没料到,自己所做的这个决定会惹来如此之大反弹势力。似乎这一刻,他已成为了天下的罪人。
但其实,张居正对于朝中那些人的反对之声,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那里有着不少政见不合的敌人,他们做什么都属正常。可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可是自己一手栽培,还颇有所期许的学生哪,现在就连他们也……
而这,还不是最叫他感到揪心的。更叫他担心的是,这两人如此身份干出这等事来,传出去时对自己的影响将是极其致命的。大明两百年来,官场中一向讲个师生情谊,学生有时候比老师的子侄更亲,几乎就没有出现过学生反对老师,或是背叛师门的事情。而今天,赵吴二人的行为,就已开了这个先河。
而张居正,也必然会因为这事而被今人后人传为笑柄,一个堂堂的内阁首辅,居然被自己的学生反对,这说出去,都是不可能被人相信的事情哪。而且,这样一来,其他人就更有理由来反对他的夺情决定了。
种种不安和愤怒情绪堆叠到一起,让张居正再也无法如以往般平静地对待任何困难,说话也比以前要重了许多。
面对张居正如此盛怒之下的这番话,赵用贤也和吴中行一样,一开始显得有些慌乱。但很快地,他又想到了自己这些年来的清苦,想到了这次可能的机遇,便索性把心一横,猛然抬起头来,对着神色冷峻的张居正道:“恩师,哪怕你因此要怪罪我们,但身为学生,有些话我还是得说。父子伦常,乃是天地大义,子为父丧而守孝,更是礼之所在。如今恩师你竟因一点权欲之心而将此人伦大礼弃之不顾,实在非君子所为,也必将为人所厌弃。还望恩师能以天下正道为念,为我大明官场风气为念,莫要做出此等有悖人伦之事来,学生纵使被恩师你逐出门墙,也得把这话说明白了!”说着,便一个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吴中行这时候也不禁抬起头来,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跟前的同僚,觉着他这回是真的疯了,居然敢如此直接地和老师说这话。
同时,另一边的那些张府下人们也都傻了眼,完全没想到在张居正面前,这家伙居然还敢如此说话。
张居正也愣怔了好一阵子,面色终于变得雪白一片,半晌之后,口中念念有词地连道了数个好字,随后猛地回身就往屋子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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