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李氏,无疑是般配的。但在常剑南的想法中,那得是李氏的旁支别门。可是调查的结果,这对兄弟居然是陇西李氏嫡支宗门,那就没得考虑了。
因为,高不成,低不就。这就属于高不成。
门阀世家现在有多高贵你知道咩?就算李世民堂堂皇帝想嫁女儿过去给人家当儿媳妇,都得陪着笑脸提着小心,生怕人家嫌弃你的血统不够纯正,你的家世不够悠久……
大唐历史上,甚至有不少宰相已然位极人臣,升无可升,就把人生的目标放在能跟高门大姓攀亲戚上,甚而有人因为至死都没跟七宗五姓攀上亲戚而死不瞑目的。
试问,如此情形之下,人家对皇家都挑三拣四呢,常剑南哪有资格跟人家攀亲戚,正妻是别想了,就算给人家作妾,也得乖乖上门生育儿女,侍候丈夫,岂能容得她们在西市逍遥。
常剑南只看了出身谱系,确系陇西李氏嫡宗后人,就没再看下去,他默默地叹息了一声,把这张纸抛进了红泥小炉。
随后,他拿起了代表着阅后即焚的桑麻纸。
那张桑麻纸上没有字,只画了一幅图。
纸很薄,光线透过纸张,从背面映出来,可以看到上边只是几条很简单的线索,只是画工拙劣,运笔也不纯熟,有的地方线条深,有的地方线条浅,就看不出它是什么东西了,隐隐约约,像两条鱼。
看着那跟顽童似的画工,常剑南笑了:“这厮自幼从军,大字不识一个,画出这么个狗屁不通的东西来,还煞有介事地叫我阅后即焚,我就是把它张贴出去,谁能明白它是什么意思呢?”
说是这么说着,常剑南还是用两根手指拈起那张画,把它丢进了火炉。
……
张二鱼,东市之主。
比起西市王常剑南,东市要安定的多。
毕竟,东市没那么大,也没有那么多的江湖势力,东市专做高档奢侈品。在这里开店的,也都是大有背景、来头的。
比如许多皇室中人,乃至皇亲国戚,都会用管家身份,在这里开一家店铺,赚些利润贴补家用。
这种地方,怎么容得下不安份的江湖势力打打杀杀?
所以,张二鱼娶的是前任东市署市长的女儿,做了东市署市长的女婿,后来又按部就班接了他的班,成为了东市之主。
他不需要像常剑南那样谨小慎微,处理那么多层面的麻烦。因为那些皇室中人、皇亲国戚、权贵人家,也不容许他们的产业处在那样一个动荡的环境之中,所以他很清闲。
如果把东市和西市比做两个湾,那么西市就是浑水湾。水源浑浊,鱼也多,虾也多,还有不少凶恶的大鲶鱼纵横其间。
而东市,则清水涟涟,芙蕖朵朵,顶多有些鳞片亮闪闪的巴掌大的鲢鱼悠闲地在莲叶之下吐着泡泡,嬉戏人生。
所以,当年曾为平阳公主麾下骁将的张二鱼,这些年来生活的很太平。有一房娇妻,偷养了两房小妾,时不时还去平康坊里偷偷腥,养了三个孩子,两儿一女,生活优渥舒适,人也渐渐发福。
当初一身肌肉块垒,迷得前东市王之女神魂颠倒的那个健硕男儿,现在仿佛一尊佛,一尊慈眉善目、肥头大耳的佛。
他现在有个绰号,就叫“老佛!”
老佛袒着胸怀,笑眯眯地看着坐在面前的财神:“乔兄,你我各居一市,虽近在咫尺,闻名已久,但是见过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呢。”
乔向荣警惕地看着张二鱼:“却不知老佛相召,所为何事呢?乔某,可是西市的人,咱们东西两市,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张二鱼打断了他的话:“可你还是来了,不是吗?”
乔向荣沉默了一下,坦率地道:“不错!因为,我……”
“你好奇!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又担心错过什么重要的消息,所以你还是悄悄来了,并没有告诉你们西市王常老大。”
张二鱼一针见血,乔向荣的老脸不禁一红,也坦然道:“没错!我的确好奇,老佛相邀,能为何事?我相信,老佛不会闲极无聊,找乔某说些不咸不淡的小事儿。”
“那当然!我找你,必有惊天动地的大事相商,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张二鱼拈起杯,呷了口茶,笑问道:“你看我东市如何?”
“富庶繁华!”
“但不及西市多姿多彩,财富、权势,也差了许多!”
张老佛一脸悻悻脸,胖脸有些耷拉下来:“我总觉得,我只是各大宗室子弟、皇亲国戚、权贵勋贵们派驻在西市的一个大管家,曾经,我可是百战沙场的一员悍将啊,你看看我现在……”
张老佛拍了拍自己的大肚腩:“人生失去了梦想与追求,就是这般下场。”
他这一拍,连胸带肚,都荡漾起来。
乔向荣想笑,却又忍住,但嘴唇的线条,还是悄悄地向上扬了起来。
“我腻烦这样的日子了……”
张老佛的眼神有些怅然、有些憧憬:“我想做点事,静极思动啊!”
乔财神皱了皱眉,谨慎地道:“老佛要做事,何以找上乔某?”
张二鱼瞟了他一眼,神秘地一笑,微微向前倾身。
通常这时候,就是大反派吐露大秘密的时候,所以乔向荣很配合地凑了上去。张二鱼轻轻地道:“你知道,良辰美景,是常老大的什么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