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下,笔筒裂开。
第二下,笔筒横断。
而程颢几乎是飞身扑了出去,尖叫着“不要”,将那断落下的半截笔筒抱入了怀中,满脸都是心疼。
“你个孽障!”
老爷子上去就是一个飞腿将程颢掀开了。
“不是赝品吗?你心疼什么?”
笔筒滚落在地,而程颢没法解释,只能如筛糠子般打起了颤。
老爷子又找到了桌上的青铜虎镇,对准地上已被一断二的笔筒就开始砸。
十几下的功夫,他将笔筒上下,包括镶嵌的螺贝宝石片一齐砸了个稀巴烂,再看不出这堆碎片原本究竟是何物……
可即便老爷子软硬皆施,程颢依旧冥顽不灵。
程翾失望无比。
“来人,将二老爷即日起送进祠堂!”
程颢被带离前,程翾下了决心。
“我且给你时间,若官府来人前,你还不如实招认,我便唯有当没有你这个儿子,一切,你后果自负!你若乖乖交代,我且念在你有妻有小,念在家族颜面,念在并未铸成大错,尚能保你一世荣华!你自己掂量着吧!”
程颢被关在了祠堂,一关便是六日。
这六日,他每日只有清水和两个白面馒头,没有高床软枕,甚至没有衣裳可换,他唯一能面对的,就是一排排祖宗牌位。
他噩梦连连,焦躁不安,更是度日如年。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一直在喊冤,他将所有希望都寄予在了高家身上。
他知道高家后面有大贵人,所以高家不会有事。只要高家能自证清白,那他就能翻盘。
他一直咬牙挺着,可他没有等到好消息,却是等到了被官兵护送回了家的程紫玉……
话说,程紫玉想到老爷子会善后,却没想到老爷子动作这么快。
因为,她人刚一到荆溪,尚未到达程府,便在路上被拦了下来。
而拦她的,竟是华家的老夫人——华氏的生母。
华老夫人笑成了一朵老菊花,说是特意来给她接风洗尘。
老夫人那么大方,就连那八位送她回家的官兵也一人得了十两银子的茶水钱。
程紫玉低低笑着。
上次在王家宴上,她先后与二房几人争锋相对,结果令得王老夫人对华氏等人心生不满,当时便吩咐下去以后不会再用华氏茶场的茶叶。按理靠着茶叶买卖挣大钱的华老此刻该对她恨之入骨才是,可这位老夫人竟然姿态这么低?
而且,这位不是在程家里边等,而是在距离程家还有上百丈的路口等着,只怕是进不去程家呢!
“我可怜的紫玉哟!快过来让婶婆婆瞧瞧!”
华老夫人和华氏一样,不论哭笑都能收放自如,一边抹着眼泪心疼她,一边还得笑着安慰她……
官兵得了银子,便稍走远了几步给她们说话。
“紫玉,你回去可得好好劝劝你祖父。你不知道,你祖父因着你二叔选择了高家船捎带你上蜀地而大发雷霆。
你叔父什么人你也知晓的,他那么个兢兢业业的,整个程家的对外事务都压在了他的肩上,他只知高家船一路往西,哪里晓得高家包藏祸心,反而连累了你?
这事,紫玉你可不能赖在你二叔身上。你二叔委屈得不得了,连你二婶和五妹妹也伤透了心。这是婶婆婆给你的一点压惊礼,你就消消气,别怪你二叔了。家和万事兴,回去帮着劝劝你祖父可好?”
华老夫人亲自将一锦盒塞进了程紫玉手中,却又拿了身子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而华老夫人声泪俱下的同时,闻讯前来接人的知书已经在紫玉耳边将程颢此刻的处境全盘托出……
锦盒打开,里边是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猫眼石。
啧,大出血啊!
“你二叔的确有错,却也是因着事多才不察。到底都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程。程家上下一荣惧荣,一损惧损。紫玉,你是将来的家主,你就大度点!”
程紫玉撇了撇嘴角。
既然按知书所言,程颢和他的众手下在多日前包括均已被拿下,就连华氏,青玉等二房众人也已被软禁,那么二房的勾当必定不可能传到华老夫人耳中。
既如此,这位老夫人有什么理由花那么多银子,送那么大份礼?
程紫玉忍不住开始怀疑,程颢的勾当莫非这华家也有参与?
这话暗示够明显,好个一荣一损,这是在敲打自己?警告自己?
华老太虽不知自己洞悉了多少,但她应该料定了自己不会向官府指出程颢与高家有勾结。
所以,她这是知道自己的证词至关重要,想要通过自己先将程颢和二房一家子捞出来?是未雨绸缪,暗示自己要帮着程颢说话?让自己受审时不能落井下石?还是要让自己受审时将证词往有利程颢的方向走?
“紫玉啊,待你祖父气消了,婶婆婆还有大礼送你!保证叫你欢喜,比这猫眼还要好!而婶婆婆头一个请求,就是你赶紧回去帮着劝劝你祖父吧,你祖父最听你的话,就别让你二叔二婶和五妹妹遭罪了!”
程紫玉点起了头,笑着看向这位老太太。
这究竟是精,还是蠢?应该是狗急跳墙了吧?
程紫玉明白了,退一万步来讲,即便华家与这次私盐没有关系,她也是怕自己回去会在老爷子面前编排和指证程颢,借机痛打落水狗。那么暴怒下的老爷子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程颢很有可能将一无所有。
这么个强大的女婿一倒,损失的还是她华家。所以她这才着急忙慌赶在了自己回到程家之前来摆低了姿态吧?
只可惜,华老夫人怎么也不可能知道,高家栽了是因为自己,而“将程颢这一蛀虫捉出来”同样也是她多日谋划的一个重要目的!
程紫玉笑容一深,竟是笑出了声。
那个笑却是叫华老夫人心下一慌,预感到了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