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伤感又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面对云芳的情难自控,皇上在无言以对的同时,不由自主地想要递给她一条绢帕,将泪水轻试,毕竟他对女人从来都是心软,从来都是见不得泪流。可是当他将右手伸到了衣袖之后,又突然间惊觉万分不妥。
他清楚地记得,去年开春的园子里,在浴砚书屋,当久别重逢的婉然也是情难自控地在他面前痛哭失声的时候,他曾经也是递上过一条帕子,然而那一次的阴差阳错,令他掏出来的竟是冰凝送他的水墨竹帕。虽然这一次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可是“吃一堑长一智”,他仍是及时地刹住了车。
既然他不会给云芳任何结果,那就不要给予她半丁点儿的暗示与希望,否则就会演变成为一次更为严重的伤害。对他而言,即将从袖笼中掏出的只不过是一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绢帕,宫里专门为他大批量统一配置的,想要多少条就会有多少条。然而对于云芳而言,递到她手上的就绝对不再是一条普通的帕子,因为这是他用过的帕子,是御赐之物,必将被她珍藏一生。
原本没有这条帕子,云芳早已经情难自控,从她刚刚脱口而出的那个“二十四年”就已经充分说明了这一点。他只是笼统地记得有二十多年,而云芳竟能够不假思索地回复他,令他汗颜的同时也更加增添了内疚心理。他深知,在云芳的心中,他就是她的唯一,不管他记得她也好,忘记她也罢,此生此世永远也改变不了他是她的夫君这个既成现实。如果他再火上浇油地递上一条绢帕,恐怕不是仅仅递给她一条帕子这么简单,实际上,他递给她的是更是一条禁锢下半生的绳索。
面对她的哽咽不能语,虽然他表现得如此无动于衷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情,可是如果他有所表示,给了半点希望再又绝情,那才是人世间最为残忍的事情。深晓其中利害关系的皇上犹豫再三,最终仍是选择了硬下心肠,空手退出了袖笼。
如果没有寻到人生中的红颜知己,或许他还不会在这条绝情之路上越走越远,然而当冰凝成为了他的唯一之后,皇上与婉然、与雅思琦,与云芳,与淑清,与任何一个女人,何尝不都是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葛吗?这段错乱纷争的感情是因为他的薄情寡恩吗?是因为她们的痴心错付吗?不是,当然不是!既不是他的错,也不是她们的错,要怨就怨老天爷吧,要怨就怨造化弄人吧。
直待又过了将近半盏茶的功夫,云芳的暗暗饮泣才稍稍平息下来,而皇上的心绪也稍稍地平静了一些,于是他终于又重新开口。
“是啊,转眼都二十四年了。从前朕没有跟你说过这些,今日得以说来,感觉还不算太晚。”
皇上重新开口的这番话大大出乎云芳的意料,令她禁不住抬起头来,茫然地望向了他。他没有理会云芳,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朕今天想说的,是你在这二十多年的功夫里,能够恪守妇道、事朕尽心、恭敬娴淑,朕对你非常满意,也非常感谢。这些话,从前一直没有机会对你说,今天终于寻到了机会,朕怕再不说,就更对不住你。”
“万岁爷,您何出此言?臣妾自知德容言工皆无过人之处,受此褒奖,甚为惭愧。”
“不,不,不,说惭愧的应该是朕。”
“万岁爷!您……”
“你不要再说了,朕今天找你来,是有件事情要先与你讲一下。这件事情,朕还未与你那拉姐姐说过。就是……,简单说吧,朕登基已经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了,久拖不决实在是不成体统,如果再不册封后宫的话,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也愧对列祖列宗。朕想对你额外说一些话,这么多年来,你们的所言所行,朕都看在眼里,也全都记得。特别是你,这么多年,朕很少关心过你,也极少陪过你,让你受了很多的委屈,这都是朕的一时疏忽,还望你能体谅……”
“回万岁爷……”
皇上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云芳打断了,犯了后宫女人的大忌,因此她话一出口,不论皇上还是她都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两个人全都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