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余文思低声道:“父亲,去吗?”
烛光闪动。扶余隆走到案前,案上供着一枝长箫,是他母亲的遗物。母亲也是淡泊宁静的性子,没有君王陪伴的日子,便潜心于各种乐器乐谱,手把手的教他学习音律。母亲在时就曾说他生性疏懒,若是生在平常富贵人家,或许能成为一代大家;生在王室,却不知是福是祸。
扶余隆拿起长箫,轻轻拂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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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拂拭一番,放到嘴边,闭上眼睛,感受着远处那哀婉忧伤的调子,也跟着吹奏应和起来。
扶余文思道:“父亲而今是太子了,还是这般瞻前顾后。”
扶余隆没有理会他,如果可以,他宁愿在曲声中沉醉一生。
黄山原,新罗大营。
朴大象抱着大海螺,痴痴的仰望夜空,希望那明亮璀璨的银河能帮他找到神仙姐姐。这次他没有跟哥哥朴金刚一起行动,而是跟花郎团的少年们一起随军出征,感受大战的氛围。花郎团的营地离金庾信的大帐不远,位于整个新罗军驻地的正中,直接听命于金庾信,是金庾信的直属部队之一。不过花郎团的其它成员都离他远远的。朴大象刚来的时候,他们见他傻乎乎的连说话都不利索,便变着法儿的欺负他。朴大象离开耽罗岛后就心情不好,以为再也看不到神仙姐姐了,再加上连哥哥都不管他了,心里就更加烦闷。忍了几次后,实在不想忍了,只一招,就把带头找茬的花郎团小子轰出三丈远,腚骨骨折,造成了新罗军出征后的第一个非战斗减员。朴大象为此受到了清理粪池的惩罚。剩下的花郎团少年们又陷害了他几次,朴大象一直被惩罚,直到来到黄山原的第一个晚上。朴大象将曾经欺负过他的少年一个个从帐篷里拖出来,每个人都暴打一顿,让这些贵族少年领教了什么是真正的实力差距。天亮后,朴大象主动跑去找将军请罪。将军让人对其杖责,结果棍子断了七八根,朴大象愣是没半点受伤;最后只能罚他清理粪池、养马、劈柴,所有的脏活累活都丢给了他。
金盘屈和金官昌也没有睡。两人并排靠在不远处的一个大草垛上,仰望天空。
金官昌道:“他们说,人死之后,会去到天上,变成一颗星星,每当银河出现的时候,就能看到它。”
金盘屈道:“我看到他们了。”
金官昌道:“我也看到他们了。”
“跟我们一样,靠在一起,就不怕找不到彼此了。”
帅帐正中架着一把三角梯,几个身强力壮的新罗士兵紧紧抓着梯子的四个脚,神情紧张的盯着上面,唯恐有半点闪失。
金庾信骑在梯子顶端,一手抓住帐篷顶上垂下来的那块布,一手拿着短刀,道:“好了好了,马上就好!小崔,看看我切得圆不圆,是不是很正,哈哈哈!”
“很正,足够大帅把脑袋伸出去!”崔退之道,边说边抹了把额头的细汗,心想大帅你都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孩子一样爬那么高,真要一脚踩空摔下来,谁来担这个责任?
金庾信直起腰板,用脑袋往上试了试,道:“小崔,还真行啊,果然能伸出去!西八,外面的风景果然好,看得清清楚楚,哈哈哈!”
“元帅,你再不下来,我可让他们撤梯子了啊!”崔退之道。金庾信这家伙,这几年来是越老越贪玩,要不吓唬吓唬他,他能在上面呆半个晚上。
“就下来,就下来!”金庾信从洞里缩回脑袋,道,“小崔啊,你说现在苏定方那老贼在做什么呢?”
崔退之道:“在想我们会迟到几天吧!”
金庾信一愣,旋即大笑。
伎伐浦,唐军大营。
帅帐中,苏定方、柴哲威、刘德敏、金仁问、庞孝泰、刘伯英、冯士贵等唐军高级将领齐聚一堂,刘仁轨与陆仁俭也陪坐在侧。苏定方斜靠在帅座上,轻捋胡须,道:“诸位,三天,只需再等三天,百济便是我大唐囊中之物。金副总管,是也不是?”
金仁问连忙道:“皇帝陛下天恩浩荡,元帅虎威赫赫,大军一出,荡平海东,区区百济,自然不在话下!”
苏定方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扶余义慈若是来降,我自会放他一条生路,他若不识抬举负隅顽抗,就休怪我大军压境,草木不存了!”
“大帅虎威,荡平海东!”众将齐道。
一旁的柴哲威举起茶盏,摇头叹道:“七夕之夜,星河璀璨,只叹举杯欲饮无管弦,可惜啊可惜!”
众人皆笑。军中不得饮酒,不得蓄养歌姬是大唐军令明文规定的,苏定方身为主帅尚不敢破例,也只有柴哲威这等天潢贵胄敢以此调侃。柴哲威是皇帝的表兄,其母平阳公主英年早逝后,为太宗皇帝视为珍宝,不仅长得一表人才,还精通音律、酷爱歌舞,出任安西都护时更是诗酒风流,凭着一副好嗓子与乐舞的本领与西域各国打成一片,兵不血刃的替大唐拉拢安抚了众多国家,回长安时带回了十七位才华出众、风姿各异的各国歌姬舞姬,一时传为佳话。
金仁问与柴哲威关系最好,两人在长安时便以诗文音律相交。柴哲威话一出口,金仁问便眉角一动,计上心头。
黄山原,百济大营后,小山岗。
阶伯独自坐在山坡上,身前摆着两个酒坛子,先给自己倒了一碗,又给旁边一大三小四个杯子倒满,喃喃道:“夫人,孩子们,再过几天,我们一家就能团聚了!”说完,端起酒碗,昂起脖子一饮而尽,一滴浊泪自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