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样想的,并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当护送江陵郡主回南平的黄轨风尘仆仆回归,得知朝中这连场变故,找孟宪喝酒时,私底下同样是这样的抱怨。
“皇上给大将军的殊恩太多,不是说给了特恩还不好,可干嘛让将军亲自去处死韦家父子,还去见韦贵妃最后一面?据说颖王即将被流放,这也是大将军的主意,这不是让大将军替皇上背黑锅吗?我看秦王殿下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恐怕真的是想帮将军。”
“老黄,你也这么说?那就太好了,我就怕大将军想不通,一直都想去劝他来着,可他竟是大门一关谁都不见,我都快急死了。”孟宪高兴地拍了拍袍泽的肩膀,啧啧说道,“姜明在蜀中也干得有声有色,眼看就能平定叛乱,谁不说大将军手下没弱兵?”
两个人拿着酒盏一碰,最终同时大笑了起来。两人都随同承谨去河阳平叛,此时说起旧事,唏嘘不已,虽说彼此约定绝不背弃韦钰,可给承谨设绊子这种事,两人即便不说,那也绝对不屑于去做。
因此,当十余日之后的一个清晨,瘦了一圈的韦钰重新出现在人前,再一次踏足宫中时,听到的就是领路的小内侍在耳边喋喋不休,道是他昔日旧将在承谨麾下兢兢业业的事。
知道这是别人有心说给自己听的,他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可当进入皇帝日常起居的贞观殿之后,他就毫不迟疑地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皇上,臣疑心当初秦王殿下中毒一事,与秦王傅高廷芳有关。”
他无视一旁满脸震惊的谢瑞,以及眉头紧皱的皇帝,沉声说道:“臣追查得知,韦贵妃是从谢骁儿那里得到了醉芙蓉,也因此给了韦泰,但高廷芳的手中,也同样有醉芙蓉。”
他没有解释后头那一句话有何证据,犹如平铺直叙似的说道:“高廷芳自从来到东都之后,就曲意交好秦王殿下,所以臣怀疑,南平早就在东都布设有暗探,一直在暗中查探当年旧事,所以他才会那么准确地先是下注皇上,而后又下注承谨。”
谢瑞本能地意识到,韦钰这分明要剪除承谨一臂,纵使知道此时没有自己这个内侍监开口的余地,他仍是忍不住质问道:“韦大将军,这样天大的事情,你可有证据!”
“当然有。”韦钰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皇帝,一字一句地说,“如果臣没有记错,谢骁儿手中的醉芙蓉,已经被刑部尚书薛老大人焚毁,而韦泰和韦贵妃手中的醉芙蓉,也同样已经毁了。这世上如果还有什么人持有醉芙蓉,那么,居心叵测四个字,无论如何都跑不掉!”
“所以,臣请皇上允准,由臣查问此事。”
谢瑞几乎张大了嘴巴,想要驳斥这种荒谬的行径。然而,看到皇帝竟然真的在攒眉沉思,仿佛在考虑韦钰说法的真实性,他的一颗心不禁渐渐往无底深渊沉去。
对于如今拔除了纪家和韦家的皇帝而言,高廷芳的价值已经几乎不存在了,而韦钰如若一意孤行,日后南平王质问的时候,只要把一切推到韦钰身上,甚至可以让韦钰去南征南平,就可推卸得干干净净。而由此一来,承谨和韦钰之间,将真正成为死仇。
这几乎是不可能弥合的死仇!
果然,就在谢瑞彻底想通之后,皇帝便敲了敲扶手,沉声说道:“八郎如今白天都在三卫府中,你就去秦王府吧。记得不要动静太大,也不要伤了南平王世子。”
韦钰深深俯首道:“皇上放心,臣自然不会折辱了他。他是最识时务的,当知道何时该隐忍,何时该服输!”
当韦钰要了皇帝一道手书,而后扬长而去,谢瑞终究忍不住叫道:“皇上,如此是不是……”
“朕要看看,韦钰和承谨之间,是不是真的决裂了。”说到这里,皇帝便若无其事地说,“至于高廷芳,若是日后证明他受了冤屈,朕自然会赔礼道歉,礼送他回国。”
那一刻,谢瑞只觉得整个人如同冻僵了一般。
明明权倾一时的纪韦两家已经倒台,皇帝还要在亲生儿子以及当初的心腹信臣之间玩弄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