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墨紧攥着手里的烧鸡,两片嘴皮子翻得飞快:“那邱如媚便是叶新笙的大姨子,本是邱府下一代的继承人,但在五年前遇上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迷得邱如媚昏了头,不愿留在家中招婿,和她老娘闹得母女失和,最后匆匆远嫁云锦县,也就是三河县隔壁的那个县城。”
镇国公黑着一张脸,压抑着满腔熊熊的怒火,道:“继续说。”
秦书墨把手中的烧鸡往书案上一放,伸出油乎乎的手指头对他爹一一道来:“爹你听我给你分析啊……熠知刚刚把厉云杉从马贼窝里救出来,刚刚把马贼窝给端了,才过了五天,那邱如媚,便在她生母刘氏生辰前一个月提前来京,明显就是心虚害怕熠知查到她头上。”
顿了一瞬,秦书墨竖起第二根手指头,继续道:“而她一来到京城,先是爆出了云杉和熠知在三河县的事儿,紧接着,那邱府二小姐和叶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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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叶新笙的唯一长子,便因为吃太多,而导致睡梦中呕吐物堵塞住了气管而窒息死亡。”
说到这儿,秦书墨竖起了第三根手指头:“最后她刚离开京城还不到半个月,紧接着又爆出了叶新笙乃是逃兵的事儿,这一环扣一环,这么多线索都和她的出现有关,儿子可不信这些只是巧合。”
镇国公满脸欣慰的看着儿子:“不错,长进了不少。”
秦书墨胸膛一挺,油乎乎的手拍了拍胸口:“那是当然的,也不看看我是谁儿子……”
这一番话。
夸了他自个不说,还顺势拍了老爹的马屁,秦书墨觉得他真是聪明又机智,心中暗喜不已。
镇国公冷冷的瞪了儿子一眼,沉思了片刻,撩起眼皮子看向秦书墨:“把你这些推测找人传给大牢内的邱府母女,看看能不能诈出一些有用的消息来。”
秦书墨点点头。
镇国公道:“这事你好好办,这可是关乎到咱们镇国公的脸面,以及你儿子终身幸福的大事儿,万不可怠慢。”
“是,老爹。”
“滚吧。”
秦书墨抓起书案上的烧鸡,一溜烟的冲出了屋子。
“来人,替我磨墨。”
“是。”
两刻钟后。
镇国公写好了给秦熠知的密信,交由暗卫明日一早便送往三河县。
若这一切,真是那商户之女邱如媚干的,呵呵~
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镇国公府,真当镇国公府是软柿子不成?
哪怕镇国公府如今处于式微阶段,那也容不得一区区贱商之女来踩踏,来挑衅。
京城有书墨在追查。
云锦县有关邱如媚的调查,便只能交由熠知亲自去调查,亲自去出这一口恶气……
……
大牢内。
刘氏,邱如雪和邱珞灵三人,此时蜷缩着身子躺在潮湿的枯草之上,一岁多的邱珞灵,正呼呼的睡着,一张小脸消瘦了不少,此时热得满头大汗。
邱如雪泪眼婆娑的扯着衣袖,充当扇子给女儿扇着风,试图能让女儿稍微凉快一点。
刘氏双眼红肿得很是厉害,生无可恋的看着那从小小的窗口,投射进来的那一束金灿灿的阳光。
完了……
彻底的完了……
她和丈夫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这一份家业,如今,全都要毁了。
毁在了她识人不清。
毁在了她把一个祸害,一个灾星给当成了宝贝招进了家门。
就连她和丈夫的血脉延续,也会就此断了。
本来,她的心里还留有一份侥幸,以为只要叶新笙咬死不承认假“失忆”邱府还能博得一线生机,没想到,京兆尹直接就派人查封了邱家的所有商铺,还把她和女儿以及孙女全都抓进了大牢。
那京兆尹说了。
就算那叶新笙真的失忆了,那么,她们邱府的人依然有罪。
就跟人在路上救了朝廷抓捕的罪犯一样,虽然你是出于好心救人,但是因为救错了人,这叫好心办坏事儿,一律会被视为窝藏罪犯,一律被视为罪犯的同党论罪。
“老天爷,我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为什么我邱家如今居然落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刘氏趴在枯草上失声痛哭起来。
邱如雪替女儿扇风的动作一顿。
还不等邱如雪开口劝慰母亲,隔壁监牢正在补瞌睡的犯人们,顿时就怒了,七嘴八舌的叫骂声,猥琐的调戏声,真真是不堪入耳。
“哭丧啊哭?娘的,再哭老子弄死你。”
“给老子闭嘴。”
“你一个半老徐娘哭起来,这声音听的人瘆得慌,要哭就让你那如花似玉的闺女哭,那才带劲儿呢!”
邱如雪翻身坐了起来,随后一边替刘氏后背顺气,一边含泪劝说道:“娘,快别哭了。”
刘氏一把挥开邱如雪的手,咬牙切齿,目赤欲裂看着邱如雪,就跟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滚~都是你这扫把星,天下那么多男人你不挑,偏偏挑了叶新笙那个祸害,如今好了,咱们邱家完了,辛苦奋斗的家业没了,如今连我们的性命都保不住了,都怪你,全都怪你……”
邱如雪看着歇斯底里朝她怒吼,朝她叫骂的娘,眼泪不住的啪啪直落。
她以为,她设计陷害姐姐失身,把姐姐从家里赶出去了,也让姐姐彻底绝了生育,再也没有返回邱家的可能,她邱如雪便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她曾嘲笑邱如媚这辈子毁在了识人不清,毁在了男色之上。
而她何尝不是呢?
本以为找到了个能吃苦耐劳,长相英俊,还对她一心一意的好夫君,结果……
呵呵~
这个夫君同李雄相比,甚至比李雄还要无耻,还要来得具有破坏力,如今,因为一个叶新笙,害得邱家落败,害得她娘,她,还有才仅仅一岁多的女儿就要因为他而丧命。
邱如雪心里恨得不行,也不很是不忿。
不忿她如今的下场,居然比姐姐还要凄惨……
“开饭啰~给老子赶紧把你们的食槽拿到边上来。”狱卒用木勺敲击着装饭的木桶,粗声粗气的朝牢房的众人吼道。
一听开饭了。
前一刻还半死不活躺着的犯人们,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动作那叫一个快啊,拿起碗便飞奔向牢房木栏边,眼神热切的看着给他们舀饭的人,似乎只要能越讨好对方,越殷勤,对方就能给他们从木桶底部,给他们舀一些黏稠些的饭食似的。
邱如雪和刘氏也不例外,端着碗便扑了过去。
邱如雪觍着脸,满脸的讨好对狱卒祈求道:“差爷,求求你,能不能再多给点,孩子还小,饿得直哭……”
虽然明知道会死,可是在死之前,身为人母的邱如雪,还是希望女儿尽量少受一些罪。
负责舀饭的肥胖狱卒勾唇冷冷一笑,直接朝邱如雪的碗里吐了一口唾沫,笑得满脸猥琐:“呸~孩子饿了,你不知道给孩子喂女乃吗?以为这地儿是你家邱府不成?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鱼翅燕窝都任你们挑的呀?”
邱如雪脸色红了白,白了青,青了紫,气得浑身发颤,却终究还是没敢顶嘴,端着被吐了唾沫的稀粥,踉跄着回到女儿身边,那眼泪直往下落,啪啪的砸在粥碗里。
“什么东西……居然还敢给老子摆脸色看,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儿?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饿死和被砍头死有什么区别?”狱卒骂骂咧咧着,因为邱如雪惹怒了他,所以轮到刘氏时,那狱卒直接提着木桶便去了隔壁牢房。
刘氏端着空碗,身子一软便跌坐在地。
狱卒把粥发放完后,便提着木桶走了。
两个巡视的狱卒腰间佩着大刀,一边走,一边说着八卦。
高个的狱卒一脸八卦的对身旁的矮壮狱卒道:“你听说了吗?据说邱府这次倒大霉,并不是因为有外人在整他们,而是因为邱家大小姐和邱家二小姐,曾经私底下发生过什么龌龊之事,听说就连邱家二小姐的长子之死,也是邱家大小姐暗地里收买了那照顾小少爷的房里人,然后下了黑手给弄死的,而且……揭发邱家上门女婿的人,其实就是邱家大小姐私底下干的,”
矮壮狱卒:“不会吧……他们可是同父同母的两姐妹,又不是同爹不同娘,就算再怎么有仇,弄死小外甥想要夺得家产这还能说得过去,可揭发邱家上门女婿是逃兵这事儿,可是会让大小姐的娘家——家破人亡的,那大小姐应该不会这么狠吧?毕竟,她老娘还活着呢,她怎么能忍心眼看着她娘去死呢?”
高个狱卒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矮壮狱卒:“哟哟~我说你这个二愣子,你这就不懂了吧?我跟你说啊,大户人家里面的龌龊事可多了,若不是那邱家二小姐对大小姐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大小姐怎么可能疯了似的连她老娘的命都不顾了?”
矮壮狱卒挠挠头,呵呵呵一笑:“说的也是……”
牢房的犯人们,一个个放缓了呼吸,竖起耳朵倾听这最新的八卦消息。
一刻钟后。
当这个消息传到刘氏和邱如雪的耳中时,刘氏满脸的不敢置信,邱如雪这手里的碗,哐啷一声就掉地上了。
一岁多的邱珞灵一看碗底还有未吃完的米粥,这一下子洒在地上,当即就放声大哭。
“哇呜~啊啊啊~吃,吃……”
刘氏一看邱如雪这表情,当即就怒急攻心,喷出一口血来,死死咬住舌尖,踉跄着朝邱如雪走去,就算要死,临死之前,她也要弄个清楚,弄个明白。
“说,你说,你究竟有没有出手害过你姐姐?”
左右两边监牢的犯人们,齐齐伸长了脖子,满脸兴奋的看着即将上演的这一出大戏。
邱如雪浑身剧烈的颤抖着,原来,原来文修的死,真是那邱如媚干的?
一想到儿子在她面前痛苦的死去,邱如雪再听着她娘的这一番逼问,索性也豁了出去,面色狰狞的看着她娘,歇斯底里的怒吼。
“对,他们还真说对了,的确是我指使李雄去勾引的姐姐,也是我设计姐姐失身于李雄未婚先孕的,更是我收买了李雄身边的人,给怀胎六月的姐姐下了药令她产下死胎的,更是我在她坐月子期间,让人给她下了绝育的药,让她这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来,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我干的。”
“嘶嘶~”犯人们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
“娘咧~这女人的心也太狠了吧?”
“谁说不是呢,这还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姐呢,从一个娘肚皮里爬出来的呢,啧啧~这手段也太他娘的歹毒了。”
“……最毒妇人心,最毒妇人心啊~先是害得亲姐失去清白未婚先孕,然后又害得亲姐产下死胎,最他娘狠毒的就是,居然下药让亲姐一辈子再也没法生孩子,也难怪她亲姐就跟疯了一样,宁愿毁了娘家,宁愿害死亲娘,也要把这妹子一家给弄死。”
囚犯们又是惊叹,又是啧啧称奇。
刘氏听着小女儿这一番话,当即就气得再次吐出了一口血来,这还是她那个天真娇憨的单纯女儿吗?这简直就是个六亲不认的魔鬼。
“……。你,你这个孽畜,你怎么能那么对你姐姐?”
邱如雪听到母亲的职责,脸上的神情不仅不怒,反而还勾起轻蔑而不愤的笑:“你以为,是谁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是你,是你和爹把我变成一个心狠手辣的人,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怪你们……我和姐姐都是你们的女儿,凭什么你们的眼里,你们的心里,全都是姐姐?对,我是没有姐姐长得好看,也没有姐姐聪明,但这就能成为你们忽视我的原因吗?既然你们一直忽视着我,那我就要自己来争取属于我的一切,争取你们对我的关爱,争取邱家的这一份产业,我有什么错?”
“孽畜,孽畜……早知道生出你这么个表里不一的玩意儿,老娘当初就应该直接掐死你。”
“呵呵~可惜,你当初没掐死我,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对了,姐姐这次回来给你过寿,想必她应该还没告诉你吧?姐姐她现在啊~可是被李雄一家当成了‘家女支’在利用呢,只要一有谈不下来的生意,或者是需要结交权贵,李雄就会把姐姐亲自送到对方的床上去呢,嘻嘻嘻~娘,听到这个消息震惊吧?意外吧?”
如媚……
她的如媚……
刘氏一手紧紧揪住左胸口,一手哆嗦着指向邱如雪:“你,你……噗~”
一句话还未说完,刘氏嘴里又喷出一口血,目赤欲裂的瞪着邱如雪,一头栽在地,已然没有生息。
左右两边囚牢里的囚犯,失声惊呼,纷纷议论着。
“啊啊啊~该,该不会活活气死了吧?”
“有可能,你看她嘴里那血一个劲儿的朝外流,流这么多血,现在不死,就这环境,也熬不了两三天就会死了……”
“哎~我现在才知道,这女人狠起来啊,可他娘的比男人还狠,得罪了男人,最多就是被对方揍一顿,或者是被对方打压一番,得罪了女人,比如眼前这种女人,啧啧~直接一使阴招,就能害得人断子绝孙不说,更是能害的人生不如死。”
“是啊,邱家大小姐被亲妹妹和丈夫如此算计和对待,不疯才不正常呢!誓问哪个女人,不期望遇到个好男人,然后生儿育女,然后儿孙满堂?”
邱如雪看着倒在地上,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她的娘亲,哆嗦着手,伸过去一探,发现已然没有生息,身子一软,便瘫倒在地。
压抑在心口多年的不愤,终于全都当着娘的面发泄出来了。
可为何……
为何只有刚刚说出来的瞬间感到心生痛快?
而此时,心里却空落落的呢?
邱如雪木愣愣的瘫在地上,就跟丢了魂人似的。
邱珞灵把地上的米粒捡起来吃完后,含着手指头不住的吸吮,微偏着脑袋,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娘亲好一阵后,发现娘亲似乎没有大吼大叫,没有生气的迹象后,这才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小小的身子,依偎在邱如雪的怀里,扬起小脑袋,软糯糯的道:“娘,饿,吃,要吃……”
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儿,邱如雪紧紧搂住女儿,放声大哭起来。
听到娘亲哭,珞灵也吓得哭了起来。
监牢里。
母女两个抱头痛哭。
这一次,没什么囚犯出言制止和呵斥了,一个个全都兴奋的讲着刚才看到的这一幕。
刚才巡查的两个狱卒对视一眼,高个的狱卒随后走了出去。
当镇国公和秦书墨父子知道了邱如媚和邱如雪的龌龊之事时,皆是愣了一瞬。
好一阵后。
镇国公拍拍儿子的肩头,语重心长的教育儿子,并挤兑道:“看到了吧,同母同父的姐妹都能为了争夺父母的关注和宠爱,为了能争夺家产,两个女人尚且都能斗到这一份上,斗得邱家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家业毁于一旦,斗的家破人亡,你觉得同父异母的兄弟?可还能和和气气不争不抢吗?”
秦书墨被父亲怼得一脸黑线,瞬间哑口无言了:“……”
理亏的摸了摸鼻子。
这不是年轻时思想不成熟,一时禁不起诱惑嘛~并不是所有男人,都如同老爹这般有定力,能一辈子只心系一个女人。
这都多少年了?
时不时的还要被父亲拿出来念叨。
如今儿子都大了,他还能怎么办?
镇国公冷冷的瞥了一眼儿子,随后道:“今年的科考,让秦濓暂时不要参加,即便是参加了也尽量别朝前几名钻。”
“……”秦书墨一脸的愁容。
这小儿子是个心高气傲的主。
一直都想要急于证明自己,证明他自己并不比熠知这个哥哥能力差。
儿子大了。
不再是当初那个没有主见,比较容易糊弄的和拿捏的小崽子了。
镇国公看着儿子这神情,脸色一寒,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沉声道:“皇上身体越发的不好了,下面的几个皇子各个都不安分,正四处拉拢朝臣,秦濓是镇国公府的人,一旦他卷进去了,这在外人的眼里,就代表着整个镇国公府已经开始站队了,自古以来,出人意料之外的皇子,登基的例子多得举不胜数,从龙之功,可不是谁都有那一份独到的眼光,咱们安安分分当个忠于皇上的臣子便可。”
话都掰开了,揉碎了说到这个份上,秦书墨神情严肃的点点头。
“爹,我会好好和他说的。”
镇国公没说话,只是疲惫的挥了挥手示意秦书墨出去。
当秦书墨离开后。
镇国公坐在椅子上,深深一叹。
若是那秦濓母子能听得进人话,那便好;若是听不进,那就麻溜的给他滚出镇国公府。
……
言家村。
秦熠知这一次来待了两天后,便匆匆回了县衙。
这天晚上。
母子三人并排躺在床上。
小川睡在最里面,中间睡着晴空,最外面睡着云杉。
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呼呼的风声,云杉心里乱成一团。
秦熠知说了,估计再等十多天,那言正轩就会被押送至三河县,到时候,还会押着言正轩回言家村,让父老乡亲们帮忙辨认身份。
虽说是住在半身腰,能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住孩子们一世。
孩子们早晚都会知道的。
思及此。
云杉重重又是一叹。
“娘,你……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小川冷冷淡淡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该不会是妖怪娘答应要嫁给秦熠知了吧?
不好意思对他和妹妹开口?
“娘,你说吧?晴空听着。”晴空胖乎乎的小手,拍了拍云杉的肩膀,一副小大人的口吻。
“……”云杉一咬牙,决定今晚还是说吧。
“那个,小川,晴空,你们的亲爹并没有死,过几天好像就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