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我想起了一个笑话。有德国人和美国人吹嘘自己国家的制造业水平。德国人说,我们国家的机器,这头赶只猪进去,那一头就直接出来香肠,根本不用人来管。但美国人却技高一筹,他说:我们把这机器进行了升级。如果那一头出来的香肠不合口味,那么就从那一头把香肠塞进机器,这一头就会走出一头活猪来。
问题是:生命可以打乱重来吗?我们是否有把握复制它的全部编码和信息?
思维不是洗照片,克隆技术再发达,克隆出的多莉羊,也与原来是不同的个体。
小苟看我在笑,估计他在兴奋中,体会到的是我的鼓励。人的心理一旦被某种情绪所占领,就会对外界的反映,大幅失真。
“当然,这只是解决方案之一,就是从速度上作文章。还有另一个方案,就是寻找虫洞和奇点,也就是寻找一个世界与点一个世界的连接点,在路程上走捷近,也能够在有生之年,超越正常时间所设置的空间极限。”
我回应到:“你说的,就是穿越了?”
“对,穿越。我想看看,我的未来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也想看看,我几百年前的祖先。”
我意识到一个巨大的问题,问到:“虫洞和奇点,据说有巨大的引力,会破坏一切物体,你怎么穿越?”
“用意识,只有意识能够穿越它。因为刚体,肯定会被挤扁,不对,是挤得稀烂。”
“凭什么,你认为,意识能够穿越呢?”
“因为在现实中,在梦中,意识都有回到过去或者将来的片断,我想,经过整合研究后,是可以实现的。况且,它没有质量,吸引拿它没办法。”
亏他想得出来!当然,目前,能够超越物理束缚的,我们也只有意识这一个工具了,这也是唯一的可能解。
“那么,以回到历史为例,你准备做什么呢?要知道,你对历史哪怕有一丝改变,今天的你就有可能不复存在,这是哲学上的矛盾。”
“我只是看看,根本无法改变历史,因为意识没质量,所以,这种纯观察,无害。我想过,量子世界无法观测,一旦观测,就会改变它原有的状态。其实也是可以观测的,但不能施以任何物理手段。也就是说不能有任何力、质量的出现。”
他还想得真细。看样子,他这个故事,早就在编造中,今天,只不过遇上我,他愿意说出来而已。
算他这一关勉强有个解释,但下一个问题,恐怕他更难回答了。“假如你穿越到未来,也只是用意识观察,比如,看到某种灾难发生。当你回到现实,你试图改变未来的结局,作出行动上的努力,那你岂不是干扰了未来?”
“当然,要不然,看它干嘛?”他回答得真是理直气壮。
我内心反而尴尬了。因为我原先内心有个预设立场,就是观察不能干扰历史和未来,在这个前提下,他如果预看了未来,回到现实又试图改变,是不行的。
结果,他就是要干扰,我没话可说了。看样子,我的逻辑预设有漏洞,难不住这个什么都敢想的年轻人。
他的结论如同他的推论,一样大胆。“也许,我所看到过的鬼魂,只是那些穿越到今天的意识,它们的变种和形态。这些意识回到他们的现实中,也许正在改变着他们的行为呢。”
那么,我们就生活在那些死去的人的未来?如果这个推论成立的话。
我仔细一想,还真是。相对于古人,我们真的是活在他们的未来。
但是,这个多世界并存交织的观点,让人更加眼花缭乱。时间空间的序列被打乱后,我们思维的线索,将如何寻找?
混乱,熵,测不准,泡利不相容原理。我脑袋里全是这些概念的纠结,他把我搞糊涂了。
我已经无法理顺对他所编故事的理解了,他还等着我的讲评呢。不行,我无法讲评,但既然是对谈,我也得拿出我自己的东西来。
“好!小苟,你完全可以编一部科幻小说了,说不定,还真有些人信。”
他摩拳擦掌的样子,好像真要往作家方向发展。我得跟他一盆冷水,因为,他如果真的要当作家的话,他养不了家,对不起老婆。他还是搞他的工程技术,既擅长,又稳妥。我可不能害人,他是李茅的朋友,也对我真诚。
“但是,你知道,我们前面说过。相信的人越多,才越会变成现实。集体的迷信,才能够心想事成。如果说编故事,最宏大,让最多的人相信的,莫过于佛教的世界观了。”
“是吗?不是信上帝的人,更普遍吗?”
“以人口总数来说,信佛教的人更多。以时间长度来说,信仰稳定性来说,佛教也是第一大宗教。”
“什么叫信仰稳定性?”
“从它诞生以来,世界观变怎么变过。以信仰上帝的人来说,只不过是近千年的事,还有东正教、天主教、基督教之区分。而佛教历史,已经至少两千多年了,其世界观,从未改变,你说,它是不是很厉害?”
小苟承认了:“科学的信仰只有几百年,佛教的信仰有几千年,当然没法比。”
打消了他当科幻作家的崇高情结后,我继续说到:“佛教描绘了一个宏大的世界观,估计比你那些假设更为彻底,无法驳倒。况且,相信的人如此之多,时间如此漫长,估计,它影响着人心的发展,最终会在现实中出现,当然,要多长时间,我也不知道了。”
小苟明显缺乏佛教常识,所以好奇心起了主导:“讲讲呗,庄哥,我还听过。”
“你所说,超越时间或者空间的束缚,就是一种自由,就是一种飞跃,让人激动不已。但并不彻底。佛教从根本上,就否定了时间和空间的实有性。”
“什么意思?”没有时间和空间概念的世界,变得无法理解,任何人在刚开始,都难以接受。
我只好又用比方的方式来说了。“庄子的《逍遥游》你读过吧?”
他当然读过,他点点头。
“鲲厉害不厉害?但没有水,它也不自由。鹏厉害不厉害?但没有风,它也不行。凡是需要依靠一定条件产生的能力,都是不稳定不自由的,这就是庄子的理解。他得出结论,真正的自由,是不需要凭借任何条件的自由,对不对?”
“你这样说,我理解了。”小苟说到:“庄哥,这个意思是说,离开了空间,时间就没意义,离开了时间,空间就没意义。反之,要离开其中一个,另一个也不复存在。所以,彻底的自由,是两个概念都不存在,对不对?”
我点点头。
“但是”他的疑问又来了“如果这两个都不存在,我们如何存在于这个世界呢?或者说,在这个世界中,如果来界定我们自己呢?”
“你问了一个基本的哲学问题。”我首先肯定他思维的高度,然后解释到:“所有概念,都相对于其它概念而存在。所以,建立在概念基础上的思维,也就是不彻底、不自由的思维。没有概念,就无法思维。但人类真的需要这种思维吗?”
小苟反应很快。当然,他处于亢奋期,某种激素的分泌,让他的思维有了跳跃式的进步。“那按你这个说法,还有另一种思维的存在?就是抛弃概念、没有相对比较的思维方法?是直觉吗?”
“直觉也是一种概念。据说有这种方法的存在。历代有很多得道高僧的传说,好像他们找到了这个思维模式,是共同的唯一的,也是可信的。但是,我的确没法找到,至少在今天,我对这个模式,也是没有感觉。只是,我从哲学和推理上,可以理解。”
“好,就算这种思维方式高妙。但它有什么用呢?”
实用主义深入骨髓,这是工程学培训出来的习惯。
“思维自由了,人就自由了。”
小苟还是不太理解,问到:“为什么?思维是主观,肉体是客观。”
我只能按经典的描述回答,尽管我也没到达那个境界。
“人的本质,是心的造作。按经典讲,整个世界,都是心的造作。我们编了故事,把自己套住了。当否定这个故事后,我们以及世界,就不必互相依托地存在,进入某种绝对自由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