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脸色几变,良久才长叹一声,沉声道:“长生,若你能保阿芷活下来,有缘再相逢时,你是我辛夷的家人。”
只要能保辛芷活,则既往不咎,我们是亲人。
你赌上一条命,则我许你,一个家。
长生浑身一抖,眸底一闪而过的泪光,旋即他深深一拜,回头安抚似的对辛芷一笑:“七姑娘,别怕,长生来了。长生带你走。”
辛芷恍惚地点点头,惨白的小脸露出一抹安心。
辛夷从旁侧的灌木丛折了枝藤条下来,然后郑重了颜色,为辛芷别在了双丫髻里。
簪发及笄,豆蔻成年。
辛芷疑惑地确认了那藤条发簪,啜泣道:“六姐姐……我才十四,明年及笄……”
然而话头被打断。连着是辛夷略微发狠的低喝:“不,从这一刻起,你成年了。虚岁,虚岁也该是十五。阿芷,你长大了,不再是个小丫头,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姑娘了。”
辛芷摸了摸发簪,又看了看林子里满地血尸,再次哭了,泪珠无声地往下淌,将她的眼眸渐渐冲得雪亮。
她懂了。这一次提前及笄的含义。
生死之前,灭门之祸,她长大了,她必须长大了。
二十六个族人为她拼出的血路,剩下的,她得自己走了,连她的六姐姐也不会陪她,她必须得自己走了。
她无法耍小性儿了,无法只顾看热闹了,甚至来不及去哭鼻子去寻安抚,她必须拼尽全力活下去,在血流成河的罪恶和晦暗不明的乱世中,活下去。
前方等待她的苦和难,曾经长辈们为她担下的责和任,这一次,只有她自己了。
她必须从老鹰的翅膀下钻出来,自己学会飞,必须从大树的庇荫下爬出来,自己学会生存,必须从茶馆听书勾栏小吃的日子里清醒过来,自己学会担当风雨无情。
簪发及笄,以此为誓。
……
十四,不,十五。
我成年了。
是悬崖的风,是凌空的雏鹰,是击浪的小鲲,是乘风而起的希望,是无论什么丑陋和血泪都浇不灭的初生之火。
……
辛芷的眼眸一寸寸亮起来,彼时还惊惶和颓废的眼泪,被她一把擦去,泥和血染花的小脸,霎时迸发出金石般璀璨又坚毅的光芒。
虽然还显稚嫩,但已有燎原之势。
“多谢六姐姐及笄之礼。阿芷,不,是辛芷,一定好好活下去,只待重逢那天,你我姐妹一个都不能少。”
辛芷一字一顿,语调发沉,然后珍重无比地簪紧了藤条簪,眸底开始酝酿一股狠劲儿,乍看来竟有些似辛夷。
辛夷笑了,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也拍了拍长生的肩:“一言为定。重逢之日,你我姐妹,一个都不能少。快走吧。”
长生最后深深看了辛夷一眼,就背着辛芷往岔路跑远,辛夷心底一空,前时才止住的泪又在眼眶打转。
重逢?
她这个陨笛携带者就剩下了一个,手无寸铁,孤家寡人,大部分的追兵兵力将锁定她,她还能活么,还能如阿芷所说,姐妹俩一个都不能少么。
她不知道,因为追兵已经追上来了。
往前跑,根本跑不掉,死亡不过瞬间。
所谓天命在这一刻,剩下了简单的两个答案,生,或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