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次在冬天被迫赶出家门,看着那些怎么拼也拼不起来的破烂家什,抱着她抹泪不止的母亲,终于不堪心力憔悴,咳出血来,然后就此一病不起。
在突然来临的困苦中,她也迅速变得成熟起来,学会烧汤做羹,懂得发卖家中的物件,抠吧吧的计算着盐米,来维持生计,并且拿着洗衣棒槌警戒那些门外喧哗撩拨的浪荡子。。
随着她越来越频繁的往来于药店和质铺之间,那些,药店老板和质押铺子东家的眼神和话语中的暗示,也越来越露骨,
好久以后,她才知道,母亲临终那位偶然出现的手帕交,并不是偶然,却是她那位正室大母的安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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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的安排和推动,说是“看着小东西的狐媚样,就想起哪只死掉的贱货”
正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下的种,还是继续去做下三滥的勾当好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虽然前程更加坎坷,但她总算暂时拜托了饥寒之虞,作为东南知名的风月之地。
依靠这乱世中偏安一隅而可以营造出来的,局部文风鼎盛的虚假繁荣,而江宁诸水上逍遥快意,如鱼得水一时,作为半官方背景的,不用像寻常水陆行院那般,找一个出价最高的梳拢了初夜。
却也不可避免的,要按照某些指示,用学成的诸般技艺和揣摩男人心思的手段,去坐陪一些形形色色的客人,并且最终选择其中最有价值的一位,结束自己守身如玉的生涯,运气好的话,还可以作为妾侍同归,也算是一种从良的出路。
她的高不成低不就的屡屡推脱,已经让背后的人很有些不耐了,这时候被称为小衙内的韩良臣带来了一个特别的人,并为她做了花会竞彩里夺魁的曲子。
相比那些满身腐朽味的老家伙,或是那些风雅之士,或是粗鄙不问的武夫辈,他像是清溪流泉一般的,与这浑然污浊的世道分为,有些格格不入的味道。
就像是所有才子佳人的憧憬一般,她这样长久沦落风尘的女子,偶尔也会偷偷做梦的,梦见自己像行里传奇的李娃、谢阿蛮一般,慧眼识人而苦尽甘来,有一个令人羡慕的托付。
那一夜,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这么迎来了,那个决定自己后半生的人,他能够被小衙内的恩主看重,又怜惜自己的话,那或许余下的时光就不用在经历了身不由己,再抛头露面的生涯了。
但是一夜之间,所有的东西都变了,熟悉的一切被兵变所彻底粉碎了。暴怒而狂乱的士兵横行之下,这些船舫上颇有些资财的女伎们,无疑是是容易被惩暴施虐的对象。
习惯了行院里的生活,一下子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跟着姐妹回乡暂避,面对的是坐吃山空的风言风语,而不得不在逐客令之前,黯然离去。
她遇到了一个从良的旧识,伸出援手收留了她,
因为有一定的文词造诣,又通晓音律歌舞,被聘为女教习有了初步的安身之地,可惜好景不长。
但是这位旧识的一番好心背后,却是别用动机和用心,因为迟迟不能生育,而突发奇想,将把她拉上老头子的床,来作为固宠的手段。
最终的目的是,用这个没有根底又年轻美貌的肉体,来为家主孕育子嗣,然后作为自己所出,然后将她以侍妾身份打发送配给其他人家。
当她偷听到只言片语之后,几乎是如坐针毡,连夜出逃。然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情,包括有了这个聊以寄托的孩子。
现如今,她已经被营养不良,发热和饥渴,折磨的虚弱不堪了。突然她听到某种似曾相似的声音,再唱着曲子。
她最喜欢的是那首《烟花三叹》,据说是先贤梁公为了那位,新丰歌姬出身却成为太真养女的大夫人,所做悲怜身世的衷情之曲。
我这是要死了么,连幻觉都出现了,她应该已经走失了好多天,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孩儿,在这野地里,又有这么能活得下去呢。
她是怎样的鬼使神差,才在自己尚且不得安生的情况下,收留了这个孩子带在身边,仅仅因为似曾相识的眼眸而已。
只希望能够见那个人,再唱一遍新曲儿,这是她觉得自己临终前的最后一点期盼和奢望。
居然是那个萍水相逢,曾经寄予厚望的男人,她忽然觉得既甜蜜又哀伤,
小紫,你终究还是歌姬的女儿,死前的一刻,居然还在想着其他男人,她觉得自己没有这么恬不知耻过,却忽然有些理解母亲了。
为什么她在临终的床头,握着女儿的手,却依旧在囔囔自语,那个负了她又害了她一生的男人名字,甚至回光返照式的回忆起,女儿出生前后的短暂温馨甜蜜。
这些乱世飘零的女子,终究还是需要一个男子,来作为自己的主心骨和终生依靠的,哪怕是多次被辜负,而不得不一步步放低标准的母亲,也是一样的。
虽然明明知道是相忘于江湖式的偶遇,但是还是忍不住起了点不该有的想念和贪心,要是能够再见一面就最好了。
像是响应了她内心的呼喊和诉求,伴随着曲调变成某个熟悉的哭声,一直遮掩在她眼中的幻幕终于被撕碎了,一张可怜楚楚的小脸,进入她有些模糊的视线,可怜她连稍稍侧身和抬手起来的气力都没了。
这一刻,她只觉得因为长时间发热而胀痛干枯的眼眶里,有温热的东西在涌出来,天见垂悯,这是老天在弥留最期,回应了奴的期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