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住。。”
然后他听到对面再次发炮的声响,几道细碎的弧线,带着沉重铁球落在李处温的不远处,只见鬼哭狼嚎的惨号声中,残肢断体还有喷涌的血泉,随着落地又弹跳了好几下的沉重球体,一下子在列阵中绽放开来。
待命的射生兵列阵,一下子被削出了,若干个深深凹槽,顿时散乱了开来,有人被见了一身血肉林立,却是不知所措的呆呆留在原地,有人四下奔逃想找地方躲避,有人想救助那些被打断手脚的伤员,
毕竟,没有人可以对着身边,各种死伤狼藉而无动于衷。
然后才是由远及近得到密集弹丸,从远处横扫过前排列阵的动静和反应。
只听得无数噗噗作响的手牌被穿透和碎裂声,以及打中人体后此起彼伏的闷哼惨叫声中,那些站在排头的士兵,无论是持矛还是举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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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举旗,就像是被风吹起的枯叶,零落纷纷的扑身栽向前去,或是仰面倒在了后排人的身上。
“射生诸营前出,徐进对射。。”,
李处温也很快做出自己的判断,
“跳荡、选锋各部火速跟进掠阵。。”
“右旗营居于左翼,奇兵队居于右翼,伺机掩杀向前。。”
只见得那些河北弩士和安东步弓手,在少量大排手的掩护下,英勇无畏的迅速迎上敌军的阵线,在付出部分伤亡的代价之后,开始张弓挽弩搭射出大片嗡如蜂鸣的箭雨,如同快速移动的阴云,呼啸着落入对面的阵列线中,顿时在血花四溅之间,肉眼可见的倒下好些身影,也将对阵放射的批次和节奏,变的凌乱起来。
这个局面,让李处温不免有些乐观起来。
这样的话,在这些射生军都损失殆尽,或是受不住伤亡,崩溃下来之前,应该可以为选锋、跳荡各部争取到足够近的突击距离,进而为两翼掩杀的后手,创造更多的战机。
毕竟,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有所证明,这些装发不快的铳器被近身之后,就难以如期发挥相应的威力和效用了。
但是,
仅仅在半天都的鏖战之后,在亲兵的拼死护送下,仓皇而遁的李处温,终于明白了这所谓的“满万不可敌”的真正用意。
这些使用单兵火器的南朝新军,单论个体和小部的战斗力,不见得有多么突出和明显,但是一旦形成了足够的数量和规模,就可以通过多重列阵和战术,组成绵连不断的交替打击和密集投射。
更何况对方还有炮队和马军的配合,足以牵制和杀伤那些试图迂回侧击的偏师,然后令其中一部完成转向,继续杀伤和压制任何试图偷其不备的部伍。可以说,连战阵上最大的破绽,也给有所补足,而具有了多方位攻击和守御之势。
所谓的野战守御第一,果然是不负盛名,他们所用的铳器,虽然射速上比起弓弩快不了多少,但是数量多到可以排成阵势,便是另一种情形了。
他们完全可以凭借着展开的横阵和交错不断的轮替攒射,压制和杀伤大多数正面之敌,将那些轮番冲阵的狂涛怒岚,死死挡在那些仓促用大车围成的,仅有齐胸高的低矮防线之前,
因此,剩下来的便只有,要么忍受不了伤亡,而失去组织和秩序彻底崩溃;要么能够在战场上,及时控制住无谓的情绪和冲动,见事情难有可为,在造成更大损失之前,及时收手保全实力知难而退的,通常情况下的二选其一而已。
或者说,若无足够压倒性的兵力和装备优势,无论攻守皆要受制于人,而难以取得主动和上风,因此,他这场战实在败得不冤,
只是明白这些关键,已经有些太晚了,代价也是十分的惨痛,至少目前的他,已然失去了可以挽回的底气和基本盘了。
他这部从安东行营的威化军,拆分增扩而来的两只新军号之一,已经被他折损了大半进去,当作为军中脊梁,那些安东带出来的老兵,都在冲阵攻防中死伤殆尽之后,那些在河北就地扩充的兵员,士气和斗志就不免驰泄而下,开始畏战怯敌不前了。
若不是危急关头,他的堂弟李处兴,穿上他的袍甲接过将旗,领头发起最后一次绝望而悲壮的反击,籍以掩护李处温以侧击为名,点齐军中最后一点马队,在对阵的南军合围之前,拼命跑了出来,只怕他这位主将也要搭了进去。
但放下这一时的得失来看,作为一名边镇出身的资宿大将,李处温并非没有遇到过,比这个更糟糕的境况,仅凭这次大败,还不足以动摇他的心志和信念。
只是他还有些遗憾,损失了这些宝贵的部属人马之后,却没有能够尽到全力试出,南朝新军的新式火器战法,以及相应军阵的上限和余地,乃至发现期间可能的破绽和不足之处。
不过,他已然知晓,这些持铳新军,和大多数远射兵种一般,在城内的巷战中颇为不利,就不晓得,在相对狭窄局促山地之间,又当是如何的表现。他依稀记得这些铳军,同样需要足够的空间和场地,来展开火器投射面。
因此,他格外期待退回到巨野县,只消汇合留守的少数人马,依托城墙和居高临下的屏护,应该可以抵消部分这些南军的铳器杀伤之威。
他如此思虑着,依然是城墙的轮廓在望,只是城楼上冒起了烟柱,让人不免心中一沉。
随后,一排细微的尘烟,在门楼上升起,让这些有些惊弓之鸟的骑兵们,堪堪勒住前冲的坐骑,这明显是属于铳器发射的征兆。
“绕过去,我们们去郓城。。”
在部下请示的目光中,李处温咬着牙,做出决断道,
然后,站在城头上的车团别将张宪和捉生将牛皋,望着一行北军骑兵,拍马绝尘而去的身影,都大大松了一口气,终于被吓走了。
对方至少有好几百骑的规模,而事实上他们这只前出的奇兵,也只夺下了门楼在内的有限区域,然后乘着对方的敌情不明,与盘踞城中的留守北军对峙而已,若是被这些生力军加入内外交击,那只怕真要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