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尽在掌握,本王让康建的心腹把这些年来为虎作伥的事全部招供出来,全部记录在案,一查,康建为官二十多年,在军政上头中饱私囊的银两,约莫有五十万两。皇兄大为震怒,明日,本王就会带人去抄家,看看康伯府到底藏了多少民脂民膏。”
无言地点了点头,只要搜出来大笔钱财,康建就算死不承认,也是证据确凿,不容他分辨,这罪名马上就能下来。
只是,她不能暴露自己真实身份,但是只要能为陆家讨一个公道,让世人知道陆家绝不会通敌叛国的罪臣,她回来的目的就已经达成。
“这抄家的美差,怎么会落在你头上?”她虽然是女人,但对于官场上的事情,也不是一无所知,抄家可是肥差,就算在查封家产的时候稍稍动一些手脚,也是皇帝默许的,算是辛苦费。
龙厉眯了眯黑眸,高深莫测地说道。“刚刚铲除了根基深厚的康伯府,又一并抓了结党营私的一派官员,少说也有十来人,朝中局势大变,皇兄暂时信得过的人不多,本王就是其中一个,让本王去抄康伯府的家,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更何况本王帮他毁了一个野心勃勃的外戚,保住了皇位,皇兄暂时可以高枕无忧,理应给本王一点赏赐。”
秦长安轻笑一声。“叫你佞王,果然没错,一肚子坏水。”
龙厉攫住她的下巴,那双眼深深锁住眼前的女子,心中极为动容,他自认不是个好人,但能够得到一个愿意跟他站在同一条战线的女人,理解他,包容他,她便值得得到他最珍贵的感情和信任。
“要不是在马车里,真想让你看看,什么才叫一肚子坏水。”
他故意说的暧昧至极,车内的光线不明,龙厉双眼灿灿,阴邪的魅惑气息浑然天成,一张勾魂长相,但凡女人见了,总是容易忽略他残暴不仁的性情,自甘堕落沉迷其中。就连秦长安此刻见了,还是不由地感叹,这个祸害顶着这张脸,怕是还要危害人间许多年。
“别说了,你再这么胡来,回去了就别进我的房了。”她笑着摇头。
“青青真是铁石心肠。”
“三郎也不遑多让,对我这个身怀六甲的女人甜言蜜语也是白费功夫,我看你还是一个人住在松香院最清净,免得两个人都睡不好。”
龙厉可不想被赶出她的房间,纵然有些掉面子,还是只能应了一声。“知道了,本王会有分寸的,你晚上旁边有个人照应,总是好些。”
马车外的慎行和白银目不斜视,慎行手握马鞭,时不时地挥舞一下,但那张脸实在是忍得很辛苦。
白银瞥了他一眼,发现慎行一路都在憋笑,无语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们都是武者,马车里传出来一个男人安抚的声音,掺杂这几分温柔宠溺,实在不像是他们平日里所看到的靖王爷,但不想承认也得承认,可见这世上,当真有一物降一物的说法。可不,天不怕地不怕无法无天天理难容的靖王,竟然会因为王妃一句“别进我的房”,就不战而降。
两人在马车嬉闹了一阵子,终于归于平静,她又有些嗜睡发困,在龙厉的怀里小憩了片刻,马车绕出了城门,进了城郊,渐渐驶入一个偏僻的别院。
别苑不太起眼,但门口却有侍卫看守,她跟着龙厉下了马车,神色恢复成肃穆。
“就是这儿?”
“是,走吧。”龙厉拉住她的手,熟门熟路地往前走去,进了院子后,直接去了地窖。
他突然想到什么,止步于地窖门口,解下自己身后的披风,严严实实地把秦长安的身子盖住。
她忍不住勾起红唇,他虽然没说什么,但她却知道他在想什么,如今虽然外头并不寒冷,但地窖里摆放着冰棺,自然寒气逼人,她又是双身子,当然需要更加小心呵护。
果不其然,走下台阶之后,一股寒意扑面而来,领路的护卫举高手里的火把,照亮了地窖。
地窖很大很空旷,以至于可以一眼摆放在中央的冰棺,冰棺是用厚实的冰块打磨而成,陆仲静静地躺在其中,双手搁在两旁,身上的衣裳换过了,是一套簇新的藏青色袍子,他额头上的血窟窿显然也让人缝合了,如今只留下一道疤痕,所以并不显得恐怖。除了面色苍白一些之外,他看上去极为安详,抿着的双唇依旧给人一种严肃正直的感觉。
秦长安垂着眼,默不作声地凝视着冰棺中的中年男人,死亡让时间在他身上静止下来,他依旧是她记忆中的那副模样,并未更改。
龙厉站在秦长安身旁,打量着她脸上的神色,她并不曾落泪,只是悲伤从眼里溢出,让那双眼蒙着一层水雾,看不分明。
“想让老夫人见见你爹吗?”他将双手搭上她的肩膀,嗓音一沉。
“不了,我娘好不容易走出来了,没必要再让她悲伤一回,更何况,人死不能复生,死者为大,还是早些让他落地安葬更好。”她摇了摇头。“以后,我带我娘去陆家祖坟就行了。”
之后,两人再无交谈,秦长安在冰棺旁站了许久,脑海里一时之间涌出许多过去的画面,自从她有记忆以来,陆仲便是个严父,他常常绷着一张脸,从宫里当值回来也总是行色匆匆的模样,很少对她笑。但在学医方面,他对她极有耐心,当她因为碰到了一种药草的汁水而双手发痒,也是陆仲把她抱在腿上坐着,小心翼翼地给她十根手指头涂上膏药,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也不曾训斥过她,只是那次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仿佛藏着千万种情绪,沉重的让人无法承受。
如今想来,才知道陆仲怕是一直对她愧疚的,他应该到死都不知道为何秦长安的生母庄福会一走了之,不辞而别,也许以为是庄福不想让两个人的关系继续这么不明不白,更不想留下来让陆仲为难,这才会从他的生命力彻底消失。
因此,对于这个庄福孕育出来,只是为了让陆仲能够延续爱妻生命的孩子,陆仲一开始并不明白,自己到底该用何等的心情面对她。
从冰冷的地窖里走出来,阳光洒在自己身上的那一瞬,秦长安才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她淡淡一笑,朝着龙厉说道。
“找个适当的日子,把我爹葬入陆家祖坟,不必惊动太多人,你觉得如何?”
他下颚一点,表示赞成。“陆家在金雁王朝已经再无后人,若是太高调,必定引起别人注意,你的决定没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又沉默了会儿,等到阳光将她身上的寒意缓缓驱散,她才抬起那双清冷的眼眸。“我爹看起来很好,没有尸首分离,整个人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跟他活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这一切都要谢谢你。”
龙厉的眼神变得深沉。“你有没有想过,连你这个当妹妹的都能坚定不移地相信陆青铜不是通敌叛徒,为何当年陆仲却会畏罪自杀?”
她苦笑了下。“这件事,我至今都想不通。比起当时还年轻气盛的二哥,大哥做事稳重,又是少年将军,早早地就进了军营,立下不少战功,整个陆家都以他为荣。每次大哥休沐回来,爹的脸上有着笑容,那不是假的。”
一抹凌厉在她的眼底一闪即逝:“当初本王觉得此事极为可疑,但是陆仲的人际关系并不复杂,除了跟太医院那些太医偶尔走动之外,并未跟其他官员交好。更可疑的是,本王带你去天牢探监的时候,他已经关在里面许多日子,就算要畏罪自杀,为何偏偏在那天撞墙自尽?”
她的脸色凝重,直直地望向他:“你的意思是,之前并无任何人来探监,所以我爹才能暂且在天牢内活着。但殊不知你却突然出现在天牢,指明了要见我爹,无人可以抵挡你,但里头有人害怕一些事见光,才会忍不住对我爹下了毒手?”
“很有这个可能。”
“难道又是康伯府吗?会不会是我爹知道大哥被嫁祸,打输了仗,便是跟兵部尚书康建有关,康建不想让我哥再度立下战功,所以派人用了阴谋诡计,在战场上陷害了我大哥?”她眉心紧蹙,一把拉住龙厉,正色道。“康建很可能是杀了我爹的真凶!”
“如果真是康建做的,就算生生撬开他的嘴,也会让他亲口承认的。”他低声安抚,眉眼之处残留一丝残忍。
……
五日后,康伯府勾结寿王龙锦密谋造反一案,皇帝再三思量,最终下了定案。
老伯爷康达作为主使者,大逆不道,结党营私;兵部尚书康建多年来在军资上做手脚,以次充好,中饱私囊,贪污五十五万两白银,更牵扯出当年陆青铜将军质疑军中物资的问题,康建暗中派军中亲信算计陆青铜,诬陷陆将军通敌叛国,并派人在天牢中杀了陆将军之父太医令陆仲,称其为畏罪自杀,康家兄弟几项罪名个个难容于世,罪大恶极,被判五马分尸,处以极刑。
而寿王龙锦,品行不良,不思长进,觊觎皇位,皇帝亦一并处置,夺除寿王名号,念及他是龙家血脉,保留完整尸身,被赐一杯毒酒,死后不得入皇陵。
而康伯府大房二房所有康家子弟小姐,全部发配边疆,淑太妃下放冷宫,膝下两位公主早已出嫁,贬为庶民,跟皇家再无瓜葛,终其一生不得入宫。
接下来,藏得一件比一件还要隐秘的丑事也一一被揪出来,与康伯府关系密切的一干官员,包括在朝野的、在军中的,甚至禁卫军副统领付宇翎等人,全数被逮入狱,康家势力在一夜之间被扫荡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