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精于一效,顾此失彼也是难免。”
“精研药理如你,也会有疏失么?”
“如何不会,这不就有被你发现的么?”
绿衣望着辛寒。
他一贯冷淡,对求医者周到体贴,也掩盖不住心的冷漠和凉薄。她无指责之意,医者见惯苦乐死生,情绪的抽离未必不是一种对自己的保护。不过,她不曾错看,他的疏远并非自我保护,不过是天性如此。
难得的是,此时,他望向她的目光却有了一点真切的温度,仿佛不再仅将她看作一具症状难解、值得细究的躯体,而发现她有些头脑和禀赋,确认她是能够同他交流的活物。
绿衣并不觉荣幸,只觉荒诞。
辛寒的非人之感远甚于她所想,若他所思所为公诸于世,那他恐要被世人弃为怪物了。
“我能发现,无非你放任之故,你不曾阻止我翻阅那些医书,便曾想过此时罢?”
辛寒微笑,似是赞许:“我非仙神,如何想到此时。寻我求学医术、借观医书者不少,如你般见微知着者不多。”
“你如此夸我,是为避而不答么?”
“你此时发难,还容得我避而不答么?若我猜的不错,你已停药有些时日了罢,是已忆及前事……看来还未尽数想起。我原以为,你便是着意停药,也对你识忆回复助益不彰,你深恨行止不便,应不会贸然弃此药不用,不会断药太久。”
确实,绿衣便不知此药配法,也知原料难得,调配不易,效果卓着。
可是,不能了解和控制的药,吃了后患无穷,她除非身至绝境,否则再急着恢复健康也不可能冒这般大的风险。
“那你想错了。”绿衣说着,握着药瓶的手悬于火堆上方,手指微松。
辛寒叹了口气。
“不必如此。你当日人事不知,我如今又迫不得你,你不愿用,还我便是,此药的来历,也无不可言说之处。”
辛寒提及当日,或有协恩之意,绿衣不为所动,只及时收拢手指捞回药瓶,便看向他,等着听他解释。
辛寒望向火光:“你应也尝得出来,其余不过是一些寻常的补气回生药材,那药真正要紧的,是一味千年雪玉砂芝。”
绿衣暗自倒抽一口气。
半为主料雪玉砂芝,半为千年之期。
雪玉砂芝多以奇毒之名为医者所知,它活血凝气,令人身沸体爆而亡。不过,精谙医理者自知,药毒两面一体,将雪玉砂芝用作救死之猛药,未必没有起效。辛寒以伤重濒死之人试药,也算有其道理,被试药者若能由此复生,那也无甚损失,反而大赚。
目前来看,绿衣就是大赚的那个。
旁人得此生机,或许感恩戴德,再不提神医从权无奈之举;绿衣却不肯将生死之事的决断假于人手,结果好坏另当别论,但她的一切自该由她自己选择。
绿衣举起药瓶。
她不是第一次观察把玩这貌不惊人的小瓶,度其容量,辛寒的实验绝不是第一次了。
他至今未提及前番,想来再她之先的被实验者已不在此世了——
只不知是伤病不治,还是毒发身亡。
逝者已矣,与她无干。
她所关注者,与辛寒一样,惟有她能够消化药力伤愈合回生的原因。
毕竟,雪玉砂芝对生长环境的要求苛刻得很,成株难得,遑论存活千年之久的稀世奇珍。
千年雪玉砂芝,药力想必不负千年之岁,她这副躯体究竟有何特异之处,竟撑得住这么强的药力,看起来还化毒为补,颇有越吃越强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