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月芝听得愤恨,擦着脸上的泪痕道:“他童贯在西军威望那么高,权倾天下,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还要这么残忍?”
赵不凡冷哼一声,语带愤怒。
“童贯去年征讨王庆,在房州大败,使得王庆一伙势力暴涨,已是被连削数路兵权,枢密院也被郑居中等人涉足,这襄州与房州相邻,他安插童蹇调任襄州,恐怕就是要威慑周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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慑周边各大府州,逼迫他们隐瞒不报,想拖着等风头过去再论,若是现在就上报这么严重的后果,他童贯的日子更不好过!”
杨沂中显得有些沉默,他祖父杨宗闵就是西军的人,过往也是童贯的支持者,而折家军向来保持中立,他父亲杨震又效力折家军,所以在他的认知中,童贯在朝中处处为西军争取利益,是个体恤下属、能打胜仗的名将。
可自从在开德府碰到赵不凡过后,他知道了鬼卒这个组织,开始逐步接触到童贯的另一面,心里大受震动,眼下更是有些接受不了,所以自从走入襄州地界就不再吭声。
赵不凡通过折月芝口中的评价和长久观察,早已认可杨沂中的为人,眼下也能感受到他内心的复杂,但却从不过多去吹说童贯的恶行,凡事都只讲出事实,避免对方误会自己是有意中伤。
如此让杨沂中亲自去看,反而能让一切都清楚明白,更重要的是,赵不凡希望杨沂中能把看到的一切传信给他祖父杨宗闵,那就能使得以杨宗闵为核心的这批西军将领与童贯离心,也算是种分化。
此刻,赵不凡不经意间转头看了看沉默的杨沂中,仍旧没有多说,径自带着众人拍马赶往襄阳。
行至东城门外,难民更是多不胜数,漫山遍野都是,他们全都被那紧闭的城门和宽阔的护城河隔绝在外,无论怎么哭求,城上的守兵也不敢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去。
同样进不了城的赵不凡也没办法,找了个偏僻的角落暂且歇息下来。
张宪四处查看一番,很快就跑来说道:“大人,这地方不能久留,很多难民都在盯着我们,走投无路的他们说不定已升起歹心,或许是想抢我们的马和财物。”
赵不凡额头微皱,想了想道:“是要赶紧走,不过你拿上几两银子过去找些人问问,务必打听清楚当下襄阳城的具体情况,最好再问问万盛山庄!”
“行!”张宪点点头,转身就走。
赵不凡叮嘱道:“你小心点,眼下流民太多,乱不可言,说话做事谨慎些!”
“大人放心!”张宪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赵不凡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示意杨沂中和尚昆阳等人都拔出刀剑来擦拭,用以威慑远处已经不怀好意的人。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张宪便急匆匆地赶了回来,满脸焦急:“大人,万盛山庄就在西南三十多里外的伏龙山脚下,不过听那边逃难过来的一个都保正说,万盛山庄也在着手撤离襄州,若不快些赶过去,可就找不到人了!”
早前来的时候,几人也是多有向难民打听,可普通难民也就只知道大寇王庆打过来的事,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这都保正之职就是一乡之长,自然知道更多。
赵不凡当下就急声追问:“那你有没有向他打听军情?”
“有,我全都问清楚了。”张宪点点头,目光看向远处的百姓,叹息着道:“襄州这幅惨象应该全都是童贯害的,去年他率军前来征讨王庆,根本不只带了八都监的人马,来的足足有五万人!”
“什么?”赵不凡骇然起身。“五万人?他秘密抽调了别处的兵马?”
张宪回道:“应该是,按那个都保正的说法,那些兵马有些是穿厢兵式样的甲胄,有些则是禁军甲胄,也就是说童贯来征讨王庆的时候,肯定是抽调了禁军人马混在其中,具体是哪部兵马还不知道!”
赵不凡眼神闪动:“然后呢?”
这次张宪顿了下,似乎在思索,隔了片刻才接着说:“那都保正说,童贯带兵讨伐王庆的时候,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总之是以军粮不足为名义,紧急向百姓大量借粮,承诺取胜过后连本带利偿还。虽说那个时候这周边各府州也是大旱成灾,可由于往年比较富足,百姓多有积蓄,再加上支持朝廷剿寇,因而很快就筹集巨量粮食和牲畜。
可出人意料的是,童贯在房州打了败仗,全军覆没,而后官府就再也没有提及还粮的事,如此一来,借出积蓄的百姓就麻烦大了,再加上去年遭受大旱灾,物资极度匮乏,物价飞涨,周边各府州就这么乱了起来,眼见冬天来临,地方官府更是彻底慌了。
王庆趁此时机疯狂发展势力,聚集近十万之众,在一个多月前竖起大旗全面造反,可由于周边府州的钱粮物资极度匮乏,他们也只能依靠烧杀抢掠百姓来供给军需,如此多重原因之下,襄州也就成了这幅惨象,恐怕不只是襄州,这周边几个军州都应该出事了,只是眼下王庆正打向襄州,所以正巧给我们撞上。”
刹那间,众人全都沉默了。
杨沂中满脸铁青,嘴唇颤动,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这种情况下,要死多少人?”
“至少一两百万!”公孙胜斩钉截铁地吐出了这个惊人的数目。
赵不凡怒不可遏,多年来第一次爆了粗口。
“童贯这个狗杂种,搞成这样都压着不报,简直灭绝人性!”
折月芝忍不住了,俏脸气得通红:“那我们可要赶快把这件事报上去,越早报上去,死的人也越少,看他童贯怎么死!”
“死?童贯麾下有的是替罪羊,他完全可以推得一干二净,胁迫别人站出来背锅!”
赵不凡气闷地骂了一句,与童贯斗了这么多年,他也算是把童贯给摸透了,恨声接道:“只要没有直接针对他的证据,那他就有的是办法脱身,我现在觉得他派童蹇过来就是要替他担罪。若是不出所料,周边几个府州的官员现在都已经被童贯控制在手里。
到时候真出了事,童蹇担主责,周边府州官员被胁迫着担次责,童贯就能推说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手下这些人乱来,甚至可以站出来大义灭亲,谁能分辨出来?你我这些人心里知道又怎么样?我们用什么来指证童贯?他兵败过后就回了京城,根本没有直接插手这边的事,没抓到他要害,怎么定他的罪?
没有足够的证据,没有清除掉童贯的党羽,他麾下那些心腹将士怎么压下去,你问问杨沂中,若是直接杀了童贯,西军将士答应不答应?在他们心中,童贯是名将,是为大宋南征北战,功勋赫赫的大功臣,谁敢乱杀?不怕这些人兵变?何况童贯在京城周边还掌控着好几支军队,这批人怎么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