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她拖着两大麻袋的货,走出火车站之后,望着花城的市民们在除夕夜走上街头购买鲜花的景象时。
她一下就没了力气,一屁股就坐在台阶上了。
心中实在有种嫉妒和郁闷交织在一起的怨愤。
偏偏这个时候,事情却有了惊人的变化。
一个听来熟悉,却极不可能出现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姐们儿,怎么这么大意啊?这一当良民,思想就麻痹了?”
尽管这声音轻轻的,却宛若石破天惊。
“刺儿梅”猛地一机灵,赶紧起身回头。
果然,已经在京城失踪了好几年的“糖心儿”,正手拿她的钱包,真真切切站在了面前。
紧跟着,“刺儿梅”又拧了一下自己的耳朵,这才感觉不是梦游。
因为尽管“糖心儿”面带着口罩,几乎遮住了多半张脸。
可声音确实没错,那双柔媚起来能迷死人的眼睛,更是不会被她认错。
而且……而且她的身后,还有“大眼灯”、“伸手来”、“二头”和“滚子”这些曾经一起共事的熟人!
“刺儿梅”立刻傻掉。
不难想象,此时此刻她的心情。
老半天,她才哆哆嗦嗦吐出几个字来。
“你……你可真是个妖精……你怎么躲在这儿啊?”
同时,眼泪也像泉水一样止不住的涌出来……
无论再怎么说,能再次重逢总是一种幸运。
哪怕心境再辛酸,哪怕分别的时间的再久远。
但见面终究是见面,总能给彼此的感情一个交代。
怕就怕比这还惨的,那就是遍寻无着,真正的阴阳两隔。
在陕西延长县,在刘家河乡原本叫做瓠粱沟的地方。
这整个村子如今已经彻底没了人气儿,成了一片废墟。
所有的土窑,没塌的仅存无几。
而就在除夕夜月光清冷的夜幕下,居然有一辆亮着车灯,挂着京城牌照的红旗牌轿车开到了这个地方,停在了曾经是知青点的地方。
从车上下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是司机,另一个是延长县县委秘书。
最还有一个关键人物,就是“国组部”新任副部长的公子——罗阳。
他是七八届的大学生,过了年,就要到京城市委办公室报道上班了。
而这里,正是他插队足足待了五年的地方。
让人想不到的是,此时非常突兀的一幕出现了。
只听“哇”地一声,平地蹿出一股浓浓的酒气来。
敢情罗阳才刚下车,就把肚子里的酒都倒了出来,他居然是在醉酒状态中。
司机眼瞅着他弯下腰,就要上前去搀扶。
可县委秘书却阻止了。
“让他吐吧,都吐出来,才会舒服一些。”。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吐了好半天,罗阳才终于轻松下来。像一摊烂泥似的坐在了地上,语无伦次地说。
“对不住你们……大年下的……你们还得陪我来这儿,可……可明天我就回京城了,要是不再来看上一眼,我……不甘心呀……”
秘书这才把他扶了起来,同时嘴里安慰着。
“您别客气,我们没能及时查明您需要了解的情况也很过意不去。可谁让并村之后,是分散安置的呢?当年的大队书记,又偏偏落病去世了,这就是天不随人愿啊,困难太多了。
“不过您放心,我们答应的一定做到,还会继续查访的。虽然冉丽影同志人死不能复生,但有关孩子的下落,有关冉丽影同志的埋骨之处,我们一定竭尽全力给您一个清楚的交代。”
说到这里,秘书又拍着罗阳的后背,冲他轻声说道。
“这里天冷风大,您既然已经看过了,咱们还是回去吧,您酒大了,要以身体为重啊,否则我们县委和罗部长都不好交代。”
偏偏神志已经让酒精麻醉的罗阳却拒不相从,固执的坚持。
“不,不,让我再待一会儿。”
跟着他又自顾自喃喃说着。
“喝醉了怕什么?人清醒着才可怕!真的,我现在心里挺舒服。因为人在这种时候,就不会有什么负罪感了……”
忽然间,他却又猛地挣脱开秘书的搀扶,冲着知青点跪了下来。
跟着,司机和秘书就一起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不能自控的呼喊声。
“丽影,丽影,我对不起你啊,我是罪人……”
在车大灯的照耀下,司机和秘书能清楚的看到,从罗阳的眼里涌出了两行热泪。
那绝不会是什么装模作样。
因此,这一幕也不由让他们鼻子发酸,眼睛发涩。
结果泪珠子在眼里转了又转,半天,也终于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