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幼时每逢中秋将至的时候,娘亲也会带着自己到村中的小河旁放花灯来祭奠素未谋面的爹爹,那时的自己脸上也洋溢着天真无暇的笑容。回忆起来,从前的日子虽然清贫却是无忧无虑,逍遥自在。可世事本就无常,老天爷也是个薄情寡义之人,短短顷刻间便将这一切全数夺去。在山间清修的这数十载,这些思绪都被自己深深的掩埋在内心深处,久久不敢去回味,可此时之景却是触碰到了他最脆弱之处,两眼通红,强忍了许久的泪水也在眼眶中不停打转迟迟不敢落下。仰天长叹了声,便将目光移开,一手抓起酒坛往嘴中猛灌了几口烈酒,一阵麻意在舌尖传开,强撑着一口咽下,黯然失色的低下了头。
苏氏看他一脸神伤,想来定时回忆起了伤心往事,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可见他一口接着一口,双眼通红,心中一软,将酒坛一把夺了来,狠狠的打碎在了地上。陆羽见状,想要将其夺回,却奈何自己人事不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酒水洒落。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一阵微风拂面吹来,陆羽的喉中有些干涩,润了润嗓,问道:“啊,那什么。见苏兄身手不凡,何以会沦落至此?”
苏氏也不假思索,说道:“嘿!说来耻笑。还不是离家出走的时候太过心急,忘了带些盘缠在身上,要不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陆羽思量了片刻,有些不解,忙问道:“那苏兄为何要离家出走呀?”
苏氏酝酿了会,捡起地上的枯木枝比划着说道:“嗨,我那爹爹整天忙于公事,对我爱答不理,还禁我的足不让我出来,说什么外面的世界太危险。这不闲着太闷了,偷偷溜出来了!”
“啊,这万万不可,苏兄你还是快些回去吧!我想此刻你的家人寻不到你指不定有多焦急呢。”
此话一出,苏氏的脸色有些难看,连说话的语气都夹杂了一丝怨念,冷哼道:“我娘早死了,我爹他才不会疼我呢!”
陆羽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抱拳致歉。说道:“苏兄,在下不知令堂已然仙逝,如若知晓,定不敢有冒犯之意。”
苏氏摆了摆手,说道:“无妨无妨。我生下来娘亲便死了。我都已经习惯了!”
“那令尊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苏氏斟酌了一二,说道:“我爹这个人古怪的很,对人凶巴巴的,总是让旁人对他言听必从,整天也是公务缠身,也没什么时间管我,我对他也是知之甚少。从小到大,都是静姨将我抚养长大,对我来说静姨才是我最亲近的人。”
陆羽有些诧异,忙劝说道:“这怎么能行。世上能有什么比得了血浓之情,我想令尊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会对你诸多管教,我想他应该还是很在意你的,你也应该多体谅下他!”
苏氏忍不住笑出了声,冷冷的质问道:“呵,你这人可真有意思啊,连我爹都没见过,都不知他是何许人也,居然还会帮他说话?我如果告诉你,我爹是一个十恶不赦、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你会对他另眼相待吗?”
陆羽对上那冰冷的眼神和质疑的口吻,这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平日里气宗的师兄们不都是用这样的眼神看待自己吗?接着酒劲,一股凉意从两袖中涌窜到了心头,心中阵阵冰凉,像一颗死掉了的心不再有温度。朝着自己冷哼了声,自嘲道:“是啊,我连自己的亲身父亲都没见过,有什么资格可以教训旁人呢?真是可笑!”
陆羽缓缓站了起来,摇摇晃晃,颠三倒四,神志早已不清。只觉心中如同滴血般难受,他的心里藏着太多的苦楚。冲着朗朗乾坤和无尽的黑夜大笑了数声,自言自语道:“我生来就是个不幸之人,凡是和我亲近的人无一没有为我受过伤。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那些孩童,至少在这中秋之际,能有一个可以团聚的家。可是我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十年了,整整十年啊!天山脚下,云来村中本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竟要承受如此痛苦,老天待我可真是不薄啊!我唯一的亲人为了保全我,被邪道妖人所害。幸的师父相救,才得以苟活与世上。可是师父为了救我性命,不惜耗损了多年修为,师妹也因我而受伤。师父虽有意将我收为门下弟子,可我却因为这一虚名受尽了师兄们的冷眼相待。我知道师兄们是觉的我天资愚钝,不配身居高位,将来只会给气宗丢脸,让师父无光。所以我便拼了命的修行想要让师兄们认可我。可是师父却不授我武艺,告诫我修行绝不是为了报仇。我也不敢有所祈求,因为我知道救命之恩已是永生无法报答。老天肯让我不死,已是对我最大的仁慈,怎敢还有什么私心呢!于是我便跟随师伯学习医术之道,望有朝一日可以学成一身本领来解救世间苦难之人。昔年,我曾在栖霞峰山巅向天下苍生起誓为天地立心,为生灵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泰平。可是这十年里呢,却是一事无成。真的是再无颜面活在这世上!”一番心思尽数吐露出来,眼眶中的泪珠也不停打转,艰难的咽下了口苦涩的气,硬生生将泪水憋了回去。心里百感交集,体内道道真气也随主人的心绪而四处涌窜,周身如同被撕碎一般难受。强忍着痛苦大笑了几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昏倒了去,再也没有任何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