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令贵妃命好,身边儿有我姐姐这样一个苏州人。故此纯惠皇贵妃那方子上的隐语,我姐姐却是看得懂的。便是我姐姐对医药并不甚懂,可是她却也还能透过母家,以及太医院里来自苏州的太医,一同帮衬着令贵妃将这些都解读明白了去。”
忻嫔眼角便是一抽,“……当真?”
禄常在轻叹一声儿,“要不令贵妃又是为何那么多年都没有孩子,可是后来却忽然开了封条一般去?”
忻嫔也是梗住。
是啊,令贵妃究竟是凭什么能如此得天独厚去?这个缘故忻嫔自己也想不通啊,她自然绝不愿相信是皇上多年的不变的真情所致,她宁愿相信令贵妃是有旁的手段,那便也只能想到这样一张坐胎的方子上去。
忻嫔紧紧盯着禄常在,便越发说不出话来了。
禄常在缓缓勾起唇角,“……我姐姐是令贵妃最相信之人,这有两人多年相依为命的缘故,却何尝不是因为我姐姐帮了令贵妃这样一个大忙去!所以令贵妃的两个皇子,便都是交给我姐姐去抚养;即便是颖妃她们也同样与令贵妃交好,可是令贵妃却都还是将皇子交给我姐姐去啊。”
“若说旁人宫里的消息,可能有假的,或者以讹传讹的;可是我姐姐宫里的消息,便必定是真的!”
禄常在眸子里的光芒更盛。
“……我一定要设法拿着那张方子去!”
禄常在从最开始的自己偷着哭,到最后目光坚定、含着微笑告退而去,叫忻嫔望着禄常在的背影,也不由得羡慕禄常在的年轻。
年轻,便有勇气,便还有太多的可能去。
可是她自己呢,虽说也还是年轻的,至少还比令贵妃年轻十岁呢;可是她却终究已经进宫十年了。十年,她在皇上眼里,早已不再新鲜。
乐容小心打量着主子,她在主子的眼中也看见了光芒。那光芒,与禄常在眼中的,倒是有些相似。
乐容便明白,主子怕是也活了心去。
乐容便忍不住轻声问,“禄常在终究是庆妃本家儿的妹子,主子……能相信她的话么?”
忻嫔垂首想了想,缓缓抬眸,“……若不是因为那方子,那你说,令贵妃是凭什么年轻的时候儿多年无子,却在三十岁的时候儿,忽然就连上捻儿了去呢?”
乐容也是结舌。这个疑问,几乎是后宫里最难破解的谜团了啊。谁能勘破这个谜团,便也可如令贵妃一般,掌握了这后宫里盛宠的秘密去啊……
见乐容哑口无言,忻嫔也终于缓缓扬起头来。
“禄常在虽是庆妃的妹子,可是这些年咱们也都亲眼看着,庆妃对这个妹子非但不亲近,反倒处处防备。庆妃不满禄常在进宫,便连将禄常在送入宫来的英廉都一并厌烦上了。”
“结果英廉果然因为送入禄常在的缘故,倒是在前朝和内务府一步一步崛起了。皇上除了在内务府给了他总管内务大臣的职衔之外,在前朝更叫他取代了吉庆去,当了户部左侍郎……庆妃自是与禄常在的心结更深了去。”
“故此啊,这个禄常在虽然也姓陆,不过她的话,我反倒更爱听了呢。”
忻嫔深深吸了口气,望住这冬日里格外清冽的高天去,“若她当真能将那方子偷到手,那我也不妨瞧瞧。”
终归这会子安宁得了那么个结局去,她已经再无旁的路子。这张方子说不定当真有那些个缘故呢,她便是拿来看一回,说不定便当真有用呢。
禄常在一路急急走出忻嫔的视野,待得终于转过宫墙转角,虽已是十一月的冬日,她还是两手心儿满满的都是汗。
冷汗。
禄常在不敢停留,一路匆匆回到景仁宫去。
晴光早亲自在宫门左近候着,见了禄常在回来,这便亲自又在宫墙夹道左右看了,确定没人,这才忙陪着禄常在走进语琴宫中。
语琴早在寝殿内,揪着心走了已是不知道多少个圈子,终于见禄常在进来,语琴忙抬头望住禄常在的脸去。
直到禄常在迅速地点了头,语琴才欢喜得捂住脸,继而连忙走上前去抱住了语瑟。
语瑟道,“姐姐嘱咐得对,忻嫔果然不容易对付。她多疑,又聪明,对后宫前后这些年的掌故都了如指掌,我若说错一个字,又或者是神色之上有半点的疏漏,那很可能就叫忻嫔起了疑心去……”
语琴也是点头,“多亏了白常在去。若没有她这些日子一个字一个字帮你忖着,一个神色一个神色地教你如何去扮,那今日便实在难为了你去。”
语瑟这会子放松下来,才歪头而笑,“白常在只是那些年跟在怡嫔身边儿,耳濡目染,都是如此了得。我便当真好奇当年怡嫔还在世的时候儿,那便又是何等的色艺双绝了去……”
语琴轻叹口气,伸手帮语瑟焐了焐冻红了的面颊,“再色艺双绝的,在这后宫的戏台上,却也都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若没有色艺双绝,兴许心还能素淡些;偏就因为色艺双绝,心下才会总有不甘,总忍不住争斗去,却反倒落得后来的田地。”
“这后宫啊,色艺双绝有时候并非是好事;反倒是安静惜福之人,才得善始善终。”
语瑟也听懂了语琴言语中的意思,便也垂下眼帘来。
“……我懂了。今儿的事儿侥幸顺利,却还没办完。更难的是下一步,是将那方子递到忻嫔手上去之后,叫她不起疑心。”
“姐姐放心,接下来这一步,我会走得更加小心翼翼。”
语琴便也欣慰地松了口气,“你今儿的话说完,便也不必太上赶着了,也冷着她些日子,别叫她以为这方子好得。接下来就是皇太后圣寿和过年,过完年便是圆子种痘,你也不必忙于一时,便安排在明年开春前后吧。”
十一月二十五日,皇太后圣寿。
皇帝亲自率领后宫到寿康宫行庆贺礼,王大臣在慈宁门外行礼,众官在午门外行礼。
行礼后,皇帝又亲奉皇太后赴寿安宫,亲自侍宴。
皇太后圣寿的喜庆还未散,十一月三十日,婉兮便诞下了皇十六子。
这个皇十六子诞生的日子与皇太后的圣寿离着这样地近,皇太后也自是欢喜得合不拢嘴,亲自从寿康宫驾临储秀宫,看望婉兮母子。
皇太后虽说是当祖母的,可是因一年当中的日子绝大多数都是在畅春园中居住,后宫嫔妃临盆,无论是在宫里,还是在圆明园,因都并不是与皇太后在一处,故此皇太后亲临来看的,甚为罕见。
也唯有小十六这样儿,正好就是诞生在皇太后圣寿的日子里,正好儿与皇太后同在宫中,这才博得这样的殊荣去。
皇太后亲自坐在炕边儿,用帕子替婉兮擦了额角的汗,含笑抚慰道,“这是咱们女人家的出血之事,皇帝不宜进来看你,那我便自然该来。”
“你是劳苦功高,小十五刚两岁,你便又为皇帝诞下一个皇阿哥来,叫这宫里啊就更热闹了。以后啊我便不用只抱着小十五一个,还能再抱着一个小十六了!”
这样的话,婉兮又何尝不是头一回从皇太后口中听见呢?这便是在分娩里多少的疼痛和疲惫,都觉得值得了。
婉兮便也虚弱地笑,“都是皇太后的恩泽深厚,惠及妾身和小十六来。必定是小十六听见了外头的喜庆,这便急着降生出来,给皇祖母磕头祝寿。”
婉兮这一胎是九月十九才添的守月姥姥和大夫,算算日子,十一月三十日便降生,小十六是约略早了几天去。
皇太后含笑点头,“好,好!等他明年满了周岁儿,就正好儿跟我一起过生辰了。到时候儿他想怎么给我磕头,我也都收着!”
皇太后如此,叫立在一边伺候的那拉氏,心下更是打翻了多少个醋坛子去。她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恨恨盯着那虽虚弱,却满面欣慰笑意的婉兮去。
眼前的情形,自是那拉氏最最不愿接受的,婉兮刚有了个小十五,这便又生下一个皇子来!
原本明年开春儿是小十五种痘,生死还未卜,那拉氏心下还存着些指望去;可是此时倒好,倒是暂且不用管小十五种痘是否顺利,婉兮却也又有一个皇子来垫底儿了!
好容易出了储秀宫,那拉氏忍着不满,将皇太后送回寿康宫,出了寿康门便忍不住恼怒地低骂,“皇太后这是老糊涂了!过了七十岁之后,简直是整个儿换了一个人!一个小十五叫她那样儿,如今一个小十六,又叫她成了这样儿!”
那拉氏怒火发泄得太急,全没留意送她到宫门口的安寿还没走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