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四支队一段时间了,这还是她头一次回杨树铺。
和去之前相比,她瘦了,也黑了些,更加让孙玉民心疼的是她脸上的面色不太好,眉头还轻锁着。
不用想都知道,四支队那边的生活条件肯定不如杨树铺,而且她新上任,那边本来就出了一摊子事,怎么可能不疲惫憔悴。
孙玉民快步走到了她俩的面前,刚想去拉陆曼的手,却看到突然后退了两步。
“你还好吗?”孙玉民有些尴尬,但还是出声问侯着。
“不劳孙司令的关心,我好不好都没所谓。”
陆曼说这话的时候泪珠子都已经在眼眶里打滚,表露出来的也是一副十分失望的神情。
孙玉民算是明白了她为何如此冷淡,原来是知道了自己接受国军编制的事情。要知道她被调到四支队来,肯定是和自己有关的。
在天津时,自己就承诺过她,愿意和她走在同一条路上,可是现在接受了国军的编制,让她误以为自己出尔反尔,舍弃不了高官厚禄,舍弃不了“战神”的虚名。
“小曼,你听我解释。”
孙玉民先前之所以犹豫,没有接那面军旗,就是担心会让她误会,现在果真应验了他的担心。陆曼的表情已经明白地告诉了他,是不可能会原谅他的。这种由爱生恨的情愫是最为可怕的,女人可以原谅你不爱她,但是绝对不会原谅男人去欺骗她。就像现在的陆曼一样,她深爱着孙玉民,可是孙玉民却一次次地让她失望,甚至是“欺骗”她,这比抛弃她杀了她更让她难受。
“你用不着解释,也没有这个必要解释,在你孙大司令眼里,我一个弱女子算得了什么?”
陆曼的话里带着凄楚,但更多的是冷漠。
“这里人多,咱们回家后,我好好给你解释解释行吗?”
孙玉民被她的话给噎到了,满脸通红,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讲明具体原因,只得出言相求。
“家?我哪还有家?”陆曼的声音开始哽咽,一直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终于似断了线的珍珠般掉落。“重庆是我父亲的家,不是我的家,我的家早在许昌时,就已经被我抛弃,我的家早就因为我的丈夫在长江边上的殉国而破碎。现在的你我,还能算是一个家吗?还能算是一家人吗?”
陆曼说到最后的时候,从先前的轻轻戴泣变成了大声哭诉。这些日子四支队发生的事,工作上的压力,还有那个隐藏在自己心里的秘密,就像是几座无形的大山,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现在算是找到机会一并发泄出来。
陆曼的哭泣引起了操场上人们的注意,刘文智和邓东平赶紧让所有的部队都带回了营房,又把围观考核的百姓都劝走了,现在整个操场上只剩下了孙玉民和陆曼还有小丫头。
对于陆曼的哭诉,孙玉民竟是无言以对。从来他都以为自己只是亏欠着陈芸许多,现在才知道,自己欠陆曼的也是不少。也确实是,除去这一次,自己这两年做出的这些决定,没有一次会顾忌到她的感受,从没有想过这样或那样做,给这个小女人带来的伤害会是什么样子。
“孙玉民,你就是一个自以为是,出尔反尔的小人。把我从北平骗来,就是让我来看你荣升司令的高光时刻吗?”
陆曼显然是气愤之极,说出的话像一把小刀子,无情地在他心口上割拉着。
“小曼,我知道我这样做会让你伤心,可是你让我怎么办?难道这个时候把杨树铺的这些兄弟们全都送去四支队?得到和七团一样的下场吗?”
陆曼的这一哭诉让孙玉民的头脑完全冷静不下来,他太在乎这个女人了,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捣出来给她看。对她的迷恋已经胜过世间任何东西的诱惑,对她的爱慕已经超越了自己本身。
孙玉民的这句话让陆曼忽然止住了哭泣,她瞪着她那双大眼睛直愣愣盯着孙玉民,好一会儿才问道:“其实你早就知道七团的事,对吗?杨克志和曹玉福也是你煽动他们去投的四十八军对吗?”
“不是的,不是的。”孙玉民还没回答,小丫头抢先说道:“大哥只见过杨克志两三面,而且都是一堆人在场,怎么会劝人家叛逃!”
其实小丫头这句话破绽百出,四支队七团长杨克志叛逃的事情,杨树铺这边虽然知道,但也只是局限于孙玉民几个有限的人,这并不包括小丫头。但是孙玉民现在被陆曼的话逼得失去了分寸,压根就没有想到这一点上。
“你这说的哪跟哪啊?我和杨克志只是几面之缘,怎么可能煽动得了叛逃。”孙玉民有些急,他很怕陆曼会误解,紧接着又说道:“你若这样想,那四支队高司令被枪决岂不也得算我头上来,我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这句话一出,孙玉民猛然发现了不对,他看到陆曼满脸惊愕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你说什么?高司令被枪决?谁要杀他,是你吗?”
陆曼被孙玉民的这话给惊呆了,她来杨树铺时,高敬亭还好好地在司令部里。可是他为什么要会说出枪决高司令的话,难道他知道些什么内幕。
看到陆曼的反应,孙玉民就知道自己错了。其实他也记不得高司令被害的日子,只是想当然的以为这已经是个既成事实。哪里会想到,这件事情还没有发生。这一下,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愣在了当地。
“怎么可能是大哥,大哥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小丫头在帮孙玉民分辩。
“副主席,副主席……”
陆曼正想再问几句,却听到远处有人在呼喊,她定睛一看,来的是高司令的警卫员小万。
猛然间,陆曼的心里突然涌上了不好的征兆,她看向了一言不发的孙玉民,想从他口里听到什么,可让她很失望,孙玉民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