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正读本埠的《大河报》,突然看见一版广告,品牌的名字是“祖母的厨房”。一个金发碧眼、满面皱纹的老太太头戴厨师的白帽子,正朝着我回眸微笑。内文介绍说,这是刚刚在金水路开业的一家以美国风味为主的西餐厅。提供的是地道的美式菜品和甜点:鲜嫩的烤鲑鱼,可口的三明治,美味的茄汁烤牛肉,香滑诱人的奶昔,焦糖核桃冰激凌……还有绝佳的比萨,用的是特制的烤炉,燃料是木炭。
我微笑。我还以为会有烙馍、葱油饼、小米粥,甚至腌香椿。多么天真。
那天,我在上海的淮海路闲逛,突然看到一张淡蓝色的招牌,上面是典雅的花体中英文:祖母的衣柜Grand mother‘ ward robe——中式服装品牌专卖店Brand Monopolized Shop of The Chinese Suit,贴着橱窗往里看,我看见那些模特——当然不是祖母模特——她们一个比一个青春靓丽——身上样衣的打折款额:中式秋冬坎肩背心,兔毛镶边,139元。石榴半吐红中绣花修身中式秋衣,160元……“小姐,请进来吧,喜欢什么可以试试。”服务生温文尔雅地招呼道。
我摇摇头,慢慢向前走去。
还会有什么是以祖母命名的呢?“祖母的鞋店”,“祖母的包行”,“祖母的首饰”,“祖母的书店”,“祖母的嫁妆”……甚或会有如此一网打尽的囊括:“祖母情怀”。而身为祖母的那些女人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她会成为一种商业标志,成为怀旧趣味的经典代言。
当然,这也没什么不好。
我只微笑。
我的祖母已经远去。可我越来越清楚地知道:我和她的真正间距从来就不是太宽,无论年龄,还是生死。如一条河,我在此,她在彼。我们构成了河的两岸。当她堤石坍塌顺流而下的时候,我也已经泅到对岸,自觉地站在了她的旧址上。我的新貌,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她的陈颜。我必须在她的根里成长,她必须在我的身体里复现,如同我和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和我孩子的孩子,所有人的孩子和所有人孩子的孩子。
——活着这件原本最快的事,也因此,变成了最慢。生命将因此而更加简约,博大,丰美,深邃和慈悲。
这多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