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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里的一天,我照常和师父早起练功。因为夏季的关系,天总是亮得很早。原本在我们以为将要平静度过新的一天的时候,一声近在咫尺的枪响和喧嚣嘈杂的呐喊声,撕破了那天清晨的宁静。
我和师父住着的房子,是城郊一个背后靠着一座小山包的地方,位于一个四五米高的堡坎上。堡坎的下方,就是一个缓行上坡的梯坎。那枪声和呐喊声,就是从这个方向传过来。
我年轻好事,听到声音就想要出去看,但是还没跨出门口就被师父一把拉住了。他对着我摇摇头,示意我不要出去。不远处传来妇女受到惊吓时的那种尖叫声,继而传来一个粗暴的声音:看什么看,全都给我回家去!
很快地,脚步声越走越远,街道上又恢复了安静,这种安静有别于以往的清晨,因为刚才那一声巨大的枪响,必然已经惊醒了附近所有的人,按照常理,此刻应当比较喧闹才对,恰是因为这莫名地安静,才让人倍感不安。
师父让我待在家里,他自己却试探着悄悄走出屋外,谨慎地张望着。接着他快速回到了屋里,并关上了门。通常情况下,我和师父只要有人在家,一般来说房门是不会关的,因为时常会有需要帮助的人上门拜访。但是今天师父的反常更加让我确定了有事发生。于是我有些焦急地问师父,外面发生了什么。因为当时我隐约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既然已经听见了枪声,在已经解放快20年的今天,难道说还有谍匪没有拔除吗?
几年前在叔父的茶馆里,有个人在距离我很近的地方被枪打死,虽然那人是个谍匪,但是那一幕却死死印在我的脑海里,所以此刻的我再次听见枪声,就更加觉得害怕。我已经从师好几年,生死也见过不少,连鬼都不怎么害怕的人,此刻却格外心慌意乱。
师父说,下边的梯坎上躺着一个死人,被枪打死的。看样子总算是闹到咱们这一片了啊。
我知道师父在说什么,在那个年代,虽然通信并不发达,但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百姓们总会很快传遍城里的每个角落。早前师父就告诉我,出门别穿袍子,穿便装即可,我一直以为是这个职业需要低调的关系,并不以为然。可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有些人的情绪突然之间变得特别激进,一旦激进起来,就开始不顾后果。
那些人,最早出现是去年年底,从今年的5月开始,突然在街上出现了很多。他们有男有女,大多数岁数跟我差不多,甚至更小。他们大多穿着军装,可是却并不是军人。他们的手臂上,都缠绕着一个红色的袖章,他们开始有组织地去抓捕一些手无寸铁的人,并当街数落对方的罪行,对方如果还口否认,立刻就会被打跪在地上,直到他们承认所谓的“罪行”。
这是一个奇妙的年代,当一部分人走上街头,开始蛮横地使用着暴力,用极具煽动性的言语,来践踏对方的人格,并以此判定对方有罪。面对着人多势众,谁都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大多数人低头屈服了。当我们刚刚从几千年的王朝强权和战乱中走了出来,很多人骨子里习惯了逆来顺受。差不多的事情以前发生过,现在发生着,将来未必就不会发生。
可是这当街打死人,难道就真的没有王法了吗?
被枪杀暴死的人,死后还没有收走尸体处理,而是留在原地曝尸。对于我和师父这种学道的人来讲,这可不是一个好事,因为若是死得冤枉,且本身并不害怕那些杀死他的人的话,是很有可能变鬼害人的。我问师父,那现在怎么办,这周围附近就我们两个人是懂这些的,可不能不管呀。
师父长叹一口气,有些颓然地坐在凳子上,隔了许久才说,咱们管得了吗?今天只有这一个人死在咱们这里,那别的地方呢?死了多少人咱们能个个都管上一管吗?这些人之所以死,就是因为他们被另外一部分人认为有罪,咱们如果插手,那咱们也成了有罪的人,你懂吗?
我不懂,我只知道人不该这样,无论死人还是活人。
师父说,从去年开始,这世道就又变了,你还记得1月初的时候,咱们俩去城里置办年货看到什么了吗?我点点头,我当然记得。那个地方叫七牌坊,沿着道路的两边都是民居和商铺,牌坊就在道路的中央。原本这里平日就比较热闹,但是那天跟师父去办年货的时候,却更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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