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说成白的。因为反对王安石变法,苏轼便就写一篇文章,别起新意,说秦国富强跟商鞅一点关系都没有,灭亡倒全是起因于他。苏轼写这篇《商鞅论》,本意借着贬低商鞅和桑弘羊,对宋神宗和王安石指桑骂槐。后世又有小文人,见了这立论,以为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道理,一惊一乍地说你们都不知道吧,秦朝是因为用了商鞅灭亡的。
读书人中,最怕小文人。这种人自我意识过剩,对上羡慕嫉妒恨,对身边不如自己的鄙夷不屑一顾。一与身边人议论起来,那就是自己有经世安邦之才,只是上面无眼,自己不得重要罢了。等到与上面相处,则点头哈腰,拼命巴结。无奈的事情,下层的舆论受这种小文人影响最深,流言广布。一旦有上面的人利用起来,就黑白颠倒。
徐平前世有一个同事便就是如此,不知道从某国的哪个不入流大学留学回来,因为身上沾了洋味,洋秀才在领导眼中远胜于自己这个土举人。平时说起事情来,经常就是不屑顾地来上一句,你说的这些,人家外国人早如何如何了。你要真问起如何如何来,不管是政治、经济、社会、文化,他没有一样能连起来说顺溜的。因为身上带了洋味,说得再不顺溜也是永远对徐平不屑一顾,你还奈何不了他。小文人也是如此,你看他不顺眼,但他终究是个文人,在以文治国的时代,社会地位就不是你能够比上的。
改革者最怕就是这些,什么治国理政的大道理,最终还是要变成一条一条行政措施施行下去。而在最底层解释这些措施,主持具体的施政举措的,有很多是这种人。为什么作为一个千年后来的人,徐平不反对官吏之分?实在是怕了他们,最好留在吏这一层。
做着宰相,进行着改革,成了天下得利,哪怕一时有反对的,也只能受着。怕的就是有后来人,当这些改革措施利尽弊显的时候,利用起小文人的口,把自己这个改革的先行者一脚踹倒在地。压了自己,再把这个时候的措施反过来用。时代不同了,这个时候不行的那个时候说不定就行了,现在行的那个时候不行了,重新引起意识形态混乱。
见赵祯和吴育两人的神色怪异,徐平道:“道与术,虽有相近之处,万不可混同。天下因道而守,因术而兴。大道不变,江山永固;小术辄变,天下屡兴。世之谓变法,实是治国之术利尽弊显之时,别取一术而已。不可据道而问国因何未兴,亦不可因一术兴国而欲以此世守天下。秦之兴,术耳;秦之亡,弃道而取术也。宰相以大道佐君王,臣以仁义之道对陛下。但当朝理政,必用某术。术之为术不为道,盖其必有利弊两端,臣此时以此术行之,皆是取其利而暂抑其弊。后来理政者当深知,利尽弊显之时,当变其术。”
道就是意识形态,术就是一时的政策措施,这些措施在政权维护统治和抑制剥削的两面性之间摇摆。决定了如何看待剥削,就决定了意识形态,不同的意识形态可以用同样的施政措施,但却有不同的目的,用来解决不同的问题。不要以为用了同样的政策措施,就是同样的意识形态了,那样就丧失了自己的意识形态。
资本主义会有凯恩斯主义,不能据此认为有了社会主义成分,只是用这些政策措施进行阶级调和而已。不调和,剥削的烈度已经让社会不能发展了。而到了社会主义国家,进行剥削烈度的调整或许有相似的行政举措,但其目的和手段都不会相同,相同就有问题了。
徐平前世的那个同事,最喜欢挂在嘴边的就是纳税人,紧跟的另一句就是当年我在国外如何如何。用纳税人这个词来要求政府,就是典型的意识形态。
认为剥削理所当然的,养一个政权来调和矛盾是不得已,才有纳税人意识。我向这个政权纳了税,便应当得到什么待遇,不合心意就要骂,政权要认真对待他们的关切。而那些穷得不纳税的人,对不起,政权不为你服务。那些富得不纳税的人,你觉得不顺眼,政权为什么不逼他们尽义务?对不起,那是政权的主人,政权管的是最广大中间阶层。你想当纳税人,得到纳税人的待遇,你得先接受这个政权有主人,帮着主人管理你而已。
认为剥削不应该,只是不得不暂时忍受的,你的权利和义务与纳税无关,纳税只是你必尽义务的一项而已。不管你纳不纳税,都应该有同样的权利和义务。
看起来相同的一件事情,在不同的意识形态下,其实有着两种面目。